午后小睡之后,我正在书房与张任谈及如今鲜卑之事,忽有管家郑洪手持郭凯拜贴而来,我接过一看,只见那上面写着“汉司空参军郭凯”的字样,不由微微一笑,然后转头对张任道:“君兴且与干前去见一见这郭凯郭元贺。”
张任领命,与我同往前厅之外相迎,很快,便见郭凯带着一个手捧礼盒的杂役装束之人,在管家郑洪的引领之下施施然而来。
我面带微笑的上前几步,拱手道:“元贺兄别来无恙否?”
郭凯恢复了他平日里那人畜无害的文儒之气,笑着抱拳还礼道:“凯尚要谢过子翼兄。”说完,冲身后侧那杂役摆了摆手,待其上前,又道:“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兄莫嫌粗鄙。”
我自然仍坚持来者不拒的一惯作风,示意郑洪上前接了,哈哈笑道:“元贺兄实是客气,来,请到厅中一叙。”
郭凯伸手道了声“请”字,便与我进到厅堂之内,张任则紧随而入。
彼此落座奉茶之后,郭凯再次拱手,面露感激之色,道:“此番丞相招我进见,除问及鲜卑之事外,尚谈及用兵方略,凯知其中必有子翼兄为在下美言,故不胜感激,他日但有所成,必不忘兄今日之恩也。”
郭凯这家伙到也不笨,想到了是我在曹操面前替他说了好话,不过即便他眼下表现的感激涕淋、信誓旦旦,可我却不会全然相信,因此淡然摆手笑道:“哪里,哪里,元贺兄勿需如此介怀,兄能得丞相赏识,皆因胸有才学,否则即便干舌上生花又有何用?况且君与干坦荡相交,在下自当为丞相举才。”我话中有话的道。
“子翼兄果是高风亮节,凯甚为敬服也,此番前来拜望,一为谢过兄举荐之恩,二则受命辅佐大人处置鲜卑一事,故特来聆听教诲,但有所命,必竭力而为。”郭凯一脸郑重的道。
我摇头呵呵笑道:“元贺兄言重了,教诲之辞干万不敢当,君于鲜卑族事知闻甚详,实为干之幸也,你我既受丞相之托,自当同心协力才是。”
郭凯闻言拱手道:“子翼兄虚怀若谷,不愧为天下高绝之士也。”
我虽然一直对郭凯昨日的“坦诚”迷惑不解,甚想知道其中缘故,但却不介意继续这样和他虚伪下去,以我所思,他今日前来,除了感谢我在曹操面前举荐之外,怕是还有其他所图,其中最有可能的,便是希望尽快进入参谋的角色,早些开始商议应对鲜卑来朝之事。这绝对不是由于郭凯有什么“干一行、爱一行”或是爱岗敬业的崇高品质,而是因为利益,关乎他日后晋升的切身利益!
要知道,虽然如今郭凯或许已在曹操面前显露出了一些学识,但曹老大绝非那种只见空谈而不重实干之人,就如同原先我这身体的主人——蒋老兄,按说绝对是个能言善辩之人,否则曹操也不会仅凭他与周瑜同窗的关系就允许其前去说项,可蒋老兄即便再能说,终究仍不过是一个地位较高的幕僚而已。因此,郭凯想要有所得,就必须要在这次鲜卑之事上显露他的实干能力,而眼下我手中,恰恰就攥着他的这个命门,倘若我积极参与,则他便有施展的余地,若是我草草了事,他便只能无所作为,毕竟曹操表面的命令是让我审核曹丕的应对之策,而非亲自制订对策,我若不想细究,只要没有明显的失误,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况且除此之外,我要想阴他,还有太多其他的方法,比如虽然积极筹划,却不让他参与太多,那到时候自然显不出其能力;比如就算我让他出力,可到时候上报曹操之时,却仅说其能力平平,在鸿胪寺为官正可尽其所长,难道曹操还有工夫在这种小事上派人去调查一番么?要不怎么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呢,何况我还大了两级,又是直接领导,想玩他,方法实在多不胜数。
所以,虽然我奇怪,但并不着急,只等他开口,确认了自己的估计后,再加以暗示,等郭凯这聪明人自己领会领导意图,然后坦白从宽才好。
随后,我与郭凯又继续了一阵毫无营养的对话,待到家仆第三此倒水之后,郭凯忽然拱手道:“凯此番受命辅助大人,还请大人吩咐,下官也好略报举荐之恩。”
我闻言心中暗笑,却不理会他转做官称,淡然笑道:“元贺兄实乃忠于国事,然鲜卑来朝之事虽重,却非急迫,兄暂且安心,何况如今其三部有求于我,高下已分,故不足为虑也。”
郭凯听了微微一怔,随后肃穆的神情很快缓和下来,呵呵笑着以手抚额道:“凯一心只想以己薄才而谢子翼兄之恩,却忘了兄才智卓绝,此等小事,想来早有定计,该罚,该罚。”
我摆手谦虚了一番,心中却到这家伙果然奸猾,口舌一转便不但掩饰了自己的焦急,更顺势抛了一堆恭维之词,而且还间接显示了自己的知恩图报。不过,奸猾终归是奸猾,不是奸诈,更非老奸俱猾,此时若是奸诈之人,想必会在显露自己报恩心切之时,再转弯抹角的以关心、忠贞的姿态,暗示我此事不可轻忽,曹操如此信重之下若有闪失,则为不妙等等,而他若是老奸俱猾,则根本不会现在就说出刚才那番话来,至少也要晾上几天再说,或者是借以他人之口。
既然我所料不差,那也到了提点郭凯之时,于是我显得甚为感慨的道:“干自到许昌以来,备感无有挚友之闷,虽当日亦曾为丞相府幕宾,然却无知己,昨日与元贺兄相谈,虽原无深交,却得兄不见生疏,肺腑坦荡之言辞,心中实是颇为感动,能与兄为知己,真乃幸事也。”说完,我便大有深意的望了一眼郭凯,淡淡一笑。
郭凯起初还是面露谦逊之色,但瞬间便表情一呆,眼中竟少见的显出愕然之色,之后则摇头苦笑了一下,道:“想来子翼兄对凯尚有疑虑,既如此,在下便将此因据实相告。”
我心里想着:“算你小子识相,我到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原因来。”而脸上则是一副无辜的表情,摇头道:“元贺兄实是误会干也,干怎会对兄有疑?”
郭凯装做不闻我的虚言假意,无奈的笑了下,继续道:“只是此事……。”他说着,向一直坐在我身后侧不发一言的张任望去。
张任见了,立即明白了他欲避闲的意思,便要起身请辞,而我则装做不知的“恩?”了一声,然后歉然道:“忘了与元贺兄介绍,此乃干之亲信家客,张赐张君兴也。”
郭凯明白了我的意思,与张任彼此拱手见礼后,先是又叹息一声,然后才眉头微皱,道:“凯之所以对子翼兄坦荡直言,不加掩饰,实乃左慈左仙长之故也。”
说实话,我曾想到过郭凯也许会说出的各种理由,譬如一见如故;譬如性情相投;譬如极其仰慕等等,甚至同样坦白的说出“因为我智计高绝,有窥天机之能,既欲得我举荐,实不敢相满”这条最能让我相信的理由,但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说出左慈这个人名来。
左慈字符放(有的说字元放),东汉末方士,庐江人也,少居天柱山,精通五经,亦通晓占星之术,曾预测出汉朝的气数将尽,国运衰落,天下将要大乱,于是进山修道,故精“奇门遁甲”,生于156年死于289年,寿至134岁。
以上这些都是我知道的史料记载,比如《三国志》、《后汉书*左慈传》中就有,这么看来左慈实在是个半仙之人,至于其他什么《搜神记》等则记录得更为神奇,点石成金、聚沙为塔、斗酒无尽、变物化形简直就是逗留人间的活神仙,而我在玩《曹操传》那游戏时,他也是以神仙的面貌出现的。但是说实话,接受了二十多年无神论教育,生长在社会主义红旗下的我,却从来没有相信过左慈会是个神仙,因此听郭凯说出“左慈左仙长”这五个字后,着实不由得目瞪口呆起来。
郭凯见我表情,不禁诧异的问道:“子翼兄可有何不妥否?”
我忙摆手笑道:“干亦曾闻左仙长之名,却不想元贺兄竟有如此机缘,是故一时惊讶而已。”心中却道:“这家伙不是故意拿左慈出来糊弄我吧?我记得自己被扔来后汉三国,若按起点中文网的分类,应当属于历史军事一类吧,怎么如今会出来个左神仙,难道我一开始就理解错了?这本是玄幻魔法题材的不成?”
郭凯似乎很是理解我的心情,叹息一声道:“凯如今想来,何曾不是如在梦中?且说在下年方二十之时,家父故去,凯变卖家产,欲游学天下,再寻可展才华之地,听闻刘表爱才重士且广设学馆,便欲一往,谁知途中遭强人所劫,失了钱物,行至枣阳病饿交加昏于野外,幸得一独目道长相救,才保住性命,十数日后临别之时,或许乃见在下非歹恶之人,那道长言我若往汉阳,将有一番际遇,可暂脱贫苦之灾,又言十五载后,将遇一能洞悉天机之人,到时若坦诚相对,便能做出一番大业,更可报得仇怨。起初凯仅是半信半疑,但身无分纹便想不如一试,谁知到得汉阳,巧合之下果真做了一名小吏,于是又惊又喜,后暗中查问,才知那道长便是左慈左仙长也。”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歇口气,又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才道:“自此以后,凯虽有心再能一见左仙长,却再无机缘,但却牢记仙长之言,数载前得闻子翼兄‘天机’之名,便心中大喜,但因年限未至,不敢拜见。直至今载,眼见十五载之期将过,正自心焦虑,却不料子翼兄竟至许昌,而凯亦可来见,实乃天意也,是故才会坦荡而对。”
郭凯说完,仍不由连连感叹,而我则有些思维混乱,转头看了看张任,只见他也是面露惊愕,但却没有怀疑神色,也是,毕竟他同样是这个时代的人,对于神鬼之事也是深信不疑,可我却实在大感头疼,郭凯这原因说得我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按理说那些神仙什么的都是放屁,咱是半点也不相信,虽然这世界上有着太多莫名其妙的事,但那多半是因为我们的科技水平有限,还不能合理解释的原因。不过这左慈并没有玩什么法术,只是粗略的给郭凯相了相面,或者是观了观星,虽然听起来玄了一点,但谁能说起源于《周易》和观星术这些东西全都是胡言乱语?何况后世人研究不透的东西,并不一定这时代的人就同样糊涂,要不怎么没看现代人能弄出个像《周易》那样深奥的东西来呢?所以我很矛盾,很无奈,坐在那里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郭凯见我如此,表情忽然变得肃穆起来,沉声道:“子翼兄可是不信在下所言否?”
我信?我能信才怪!虽然拿不定主意,但我也还没到就糊里糊涂相信的程度,于是我苦笑着叹息一声,并不说话。
“子翼兄若仍不信我,凯愿对天铭誓。”说完,就见他蓦然起身,径直走到厅外,双膝跪倒于地,郑重的发了一个毒誓,其中包括了他自己、他父亲以及他那被鲜卑所杀的老师。
我冷眼看着他的举动,并没有阻拦,只到他发完誓愿,才起身上前将他扶起,苦笑着摇头叹息道:“元贺兄既已铭告于天,干自当确信君之所言,此事……此事实乃过于玄妙,还望兄勿怪干之所疑也。”我这话到并非虚言,这事的确让人有些难以接受,不过既然郭凯发了毒誓,我也只就相信一途。虽然我知道发誓什么的都是白费工夫,可毕竟在这时代还是极为重要的信诺方式,没有任何一个人会随便对天起誓,当然,除我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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