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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里吗?”许维扫了几眼周围环境。“风景看起来还真是不错呀!”此刻的许维已远离镇南关,身处安南境内之铅厂地中。
连续两个月反反复复地与安南讨价还价,进行拉锯战,弄得身心俱疲。虽然正使是德保,可身为副使也一样偷不得闲,每日均需陪同德保与阮文惠所遣谈判大使来回交涉,以致许维从此患上了谈判恐惧症。
按照中国的常理,虽然此战虽败亦作胜,故天朝上国的威严绝不能丢,所以这战胜国的姿态还需摆上一摆。请和最起码要拒绝安南两次以上,方彰显大国风范。
以阮文惠自己的猜测及孙士毅北走时所遗屡奉之朱批谕旨,体察出清廷“不过视强弱为左右耳,存黎之心,非出本心,特假此为名,而实图自利而已”,而“两国交兵亦非生民之福”,故已有求和之意。
适许维也移书阮文惠略言曰:
“黎维祁弃国而逃,我朝断不复以安南畀之。可趁钦差大臣刚到之际,委人叩关吁求,定可仰邀恩典,和谈可成乎。”
有这么个好内应,阮文惠还怕什么,二话没说就派人于四月二十二日遣通事进表,称“本国自丁、黎、李、陈以来,时代迁革,不是一姓,有能为南郊屏翰,栽者培之,惟至公至仁而已”,并请“恕臣迎敌孙士毅之罪,谅臣数番款关陈奏之渎,锡臣为安南国王,俾有统摄。”表文还称有未出清兵八百余口。
初看此文,德保火冒三丈,直接把表文掷摔于安南使者的脸上,眼中闪出几道杀气,口中颇为愤愤不平地说道,
“此乃安南小贼威胁本钦差大人,居然拿八百将士威胁利诱。士可忍孰不可忍,来人,把来使推出营门斩首。”
“大人,若杀了小臣,也只能尽显上国之气度短小,毫无容人之量,小臣就是死也不服。”来使眼珠滴溜一转定在许维脸上后,似乎吃了颗安心丸似的,不卑不亢地说。
“大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给我掌嘴四十。”德保越听越火,这年头怎么听起来堂下坐着的反而像是战胜国的使者!
得了阮文惠好处的许维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管,于是开口阻拦道,
“慢着,德公,两军交锋尚不斩来使,况我们两国是在和谈,那更不该羞辱来使了。若因此而引起安南局势反复的话,恐怕不是你我二人能担待得起的吧。”
德保一想也对,深为刚才之冲动而冒冷汗,冲许维致谢道,
“多亏九衡提醒,不然我可就铸成大错。那依九衡之意呢?”
许维手指了指天,德保会意地说道,
“果然好计策,那就交由皇上来定夺吧。反正这谈判也非三五天能完成的,做臣子的只要忠实执行便可。接下来一切的事务就全交由许大人与安南使者反复洽谈吧。老夫身体不适,恐难适应如此长时间的等待。
大事时来请示老夫,其他就由许大人看着办吧。老了,老了。”德保当起甩手掌柜来。这谈判吃力不讨好,烫山芋丢给许维得了。
德保离去之后,许维颇有些跃跃欲试。副使要当正使用,很好,正好能一展自己的外交才华。
许维迅速招过安南使者阮有晭,面容和善地询问道,
“王陛下近来可安好?”
阮有晭恭谦地答道,
“托许大人的福,我王身体安康,还让小的带来一句话,铅厂地之事已办妥,许大人若能与我王同在那纵马驰骋将相当的欣慰。”
“告诉阮王陛下,此地事了我将亲赴黎都拜会。”许维不禁又多瞧了那阮有晭几眼,看来此人也是阮文惠的心腹,不然不会连铅厂地之事都告之于他。
二人皆轻声细语地讲着,深怕其他人给听到。毕竟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传扬不出去。
“我大清将与安南和谈,圣上决心已下,阮王不必太示弱,也不可太强硬了。”许维又多叮嘱了一句。
“我国之事居然让许大人如此操心,王陛下相当感动。这是点小意思,还请许大人收下,好买些补品享用,免得为国操劳过度才是。”
阮有晭是小人物,但小人物也做着小人物该做的事,这不,在不经意间就塞给了许维一张银票。
许维用余光一扫,好嘛,大手笔呀,五万两白银的银票,是广东恒顺钱庄的银票,全国通兑。
“这怎么好意思呀,若是被御史知道,还不知会怎么弹劾下官呢!”
许维说归说,这钱还是照收不误。有钱不要是傻瓜!再说了,现在的许维哪还怕御史参劾自己,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拉出来哪件不是抄家灭族的。
“来而不往非礼也,也罢,就泄露些信息给你。你们这表文不仅内容写得有问题,什么叫八百将士在你安南手中?明目张胆地威胁上朝,这需删除。另外这表头款式也写得很有问题。尚未经我天朝册封,你家阮王就敢直称安南王呢!难怪引得正使德保相当不满,你回去之后定要重新抄录一份。”
“呀。居然是这写得不合上朝之意?敢问该如何写法才是?”阮有晭成惶成恐地说。
“这个嘛。。。”许维拖长了尾银。此时不敲安南的竹杠何时敲呀。
你个贪官。趁着许维没注意,阮有晭拿小眼死劲盯了下他,心中早就破口大骂开来。刚收了五万两白银,现在又要伸手要钱。幸好阮王给了自己十万两,一时贪财没全给他,不然去哪变钱出来。不过能弄到绝密消息,回到黎城照样有赏,羊毛出在羊身上,反正又不是自己出钱。
阮有晭心痛万分地又在袖管内摸索了好半会,才又塞了一张三万两的银票过去给许维。
许维拿在手中得意万分,语气更加柔和地说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这抬头款式改改就行,回去让懂字的润色润色,写成什么安南小吏目,臣阮文惠就可,反正要写得尽量卑微些就没事了,吾皇也非小气之人。”
“是,小的马上就让人把表文送回重写一张。”
说完之后,阮有晭踌躇了好半响,好像在下决心似的,许维看得有些古怪,好奇地问道,
“阮使者,你还有什么难事吗?只要是我能管得到的,我帮你做掉。”就冲着收了这姓阮的八万两白银,许维今日心情格外的好。
“是这样子的,我王陛下来之前曾交代下官告之许大人一件事。”
“什么事?”许维来了精神,不会又要给自己钱吧?
“我王陛下想让许大人您全权代表我安南与天朝谈判,尽量快速结束此次和谈,代价不限。”跟挤牙膏似的,阮有晭面色艰难地说出口。看到与清朝和谈,突发事件太多,若事事请示黎城阮王,何时才能了却此事!所以阮有晭只能把行前阮文惠所交代的事不太乐意地告知与许维。
毕竟这话确实难以起齿,谈判还要让敌国中人做代表,换做任何人恐都难以接受。也难怪这姓阮的使者说不出口。看来阮有晭知道若没有我从中周旋,此次和谈会久拖下去。
许维一听也愣了,好嘛,感情这是左手与右手打架。德保让自己负责,而阮文惠也让自己负责,这不全在自己操纵之下了。
“好吧,我就姑且一试。不过这和谈若要为安南取得合理利益,也需对我大清朝谈判官员加以贿赂,上下打点。你回去与阮王说说,我还需要二万两白银。”
靠,你这大贪官,怎么不去抢?老子被你弄得一分都没赚。阮有晭差点翻白眼了,辛苦了十几天,居然十万两白银都被姓许的捞去。
许维可不明白阮有晭在想些什么,若是清楚他在骂自己,早就让人出手教训了。
“阮王早有预备,这是两万两白银的银票,许大人请笑纳。”这次阮有晭没有任何犹豫,反正身上再也没大面额的银票,大方地把两万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许维理所当然地收了下来,并对阮有晭说道,
“回去转告阮王陛下,就说有许某人,和谈必成。”
许维有些亢奋,可不是,这次大清与安南和谈,实创天下一大奇事。交战双方谈判时皆信任许维一人,这和谈若不成那才叫见鬼了。
在许维的操纵下,阮有晭第二次到关,呈进表文。阮文惠自称“安南国小目臣阮光平”,略言“今年正月初五日进抵城下,并不敢与官兵抗拒也。乃官兵杀戮太多,势难束手就擒,迹似抗衡,臣不胜惶惧,现已将对垒之人查出正法”,“伏惟大皇帝体天行化,栽培倾覆”,“臣谨当奉藩修贡,以表至诚”。随即陆续送出陷入安南清军官兵五六百名。
在许维不断叮嘱交代之下,阮文惠岂敢虐待清军士兵,每日都好吃好喝地供着,以致满清官兵们都乐不思蜀,回到兵营中的待遇可没在安南的好。
又在四次的反复讨价还价磋商协议后,安南与满清双方终于体面地结束了此次和谈。
德保饬令在关将士,排列队伍,竖立旗帜,并于昭德台摆设香案,指示左江道汤雄业引导阮光平(即阮文惠)之侄阮光显等入关,德保于昭德台后接受表文,表文略言损伤官兵,不胜惶恐,已屡次进关请罪,并送回未出官兵,其杀害提镇许世亨之人,业已目睹正法。本应躬诣阙廷,陈情请罪,因国内初息兵革,人情未安,谨遣亲侄阮光显随表入觐。
其实这些表文尽是出自许维之手,怕阮文惠吃了乾隆的亏,被强留在京不放。
寻议定阮光平于乾隆五十五年八月帝八旬万寿时亲诣阙廷,输诚纳款。五月初十日,乾隆帝命广东、云南官兵分起撤回。安南之役结束。
整场安南战役得利最多的即不是阮文惠,也不是满清,而是许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