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那铺天盖地的风刃随着悦耳的曲调而来,林浩宇也顾不得那个猥琐的老道,鱼跃而起,翻身躲在那堵墙的背后。
那风刃收势不住,撞在那堵墙上,顿时间碎石乱飞,那堵墙摇摇欲坠,这林可茹见师兄有如此威势,竟将林浩宇吓得逃走,也是欢呼雀跃,双手紧握拳头,白皙的脸上满是对师兄的羡慕和对林浩宇的憎恨,那满脸猥琐的老道见状,掉头就跑。
林浩宇再度跳起,站在那摇摇欲坠的墙头上,满脸怒容,挥舞着一本金底青边黑字的小本子,就是一通的叫骂:“小爷是入了魔道不假,可是本次是我省亲回家,在这省亲期间,只要没有坏了正魔两家共同制定的规矩,就没有被揍的道理!”
那名看起来至少有了破障境界的坤道为之一怔,仔细地看了看林浩宇手中的那本的确是有着号称“免死金牌”的返乡文书,手劲略有缓和,但随即又按在了琴弦之上:“但是贫道刚才还看见你闯过这青霞观的门墙,试图攻击我道门中人,你已经是犯了错了!你个魔道贼子出现在道家庙宇,定然有什么图谋!”
林浩宇闻言,跳着脚叫道:“刚才那个老杂毛玩的什么把戏,存的什么心思,你这个算得上玄门正宗的还能看不出来?你不出言制止也罢,小爷挺身而出,怎么还落了个不是?你这番作为,却是还不如你那师弟了!莫非你修行寂寞了,巴不得那老杂毛也给你摸摸骨?”
林可茹见到这林浩宇说出这番话,顿时一窒,想要反驳叫骂,却又发现这家伙说得在理,心中虽是气愤,却唯唯诺诺,不知道说什么好,想反驳林浩宇两句,不知道如何反驳,但终归林浩宇是个魔教弟子,只能缩了回去。
林浩宇这边顿了顿,他用恶狠狠的目光地扫了一眼变得富丽堂皇、却快要没有道门韵味的青霞观内部,声音里就有种狰狞:“至于小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是因为小爷入魔道之前在这里做过三个多月的善信,回乡省亲的时候顺便过来看看!”
“信口雌黄!既然入门做了善信,便是道祖弟子,必然心怀慈悲,怎能在那盛京城中做出强抢民女的勾当!”这坤道当即就是一怒,张口叱道。
林浩宇一听,转头就走:“小爷那时已经入了魔道,当然要有魔道的行事作风!至于当年小爷为什么离开,别说你们不知道!自从小爷走了狗屎运,宰了慧空那个傻了吧唧、弘法把脑子都弄傻了的秃驴,小爷何曾想竟然是白马寺内定的下任住持!!!想现在,你们正道怕是真的把小爷的家底都翻出来了吧?”
这名坤道当即沉默了,林浩宇这话说的一点不假,现在他的老底都被翻了个干净,这些事正道中人可以说是人尽皆知,的的确确是没有说谎,若不是天符宗强势、灵慧上人更强势,再加上有那么一个“祸不及家人”的条款,怕是白马寺早就开始找他四叔林承照林一心的麻烦了,小小一个卧虎庄,不用修真界动手,官府加上一些地痞**,就强拆个干净了。
事实上,她和师弟来此,也是因为听得消息,魔教那边有人前来省亲,怕惹出事端,故而派人坐镇建宁府,她们听闻这青霞观风光甚佳,又是香火大旺,于是便往山上来了。
这坤道正思索着,突然间,已经离开的林浩宇又在那堵墙上冒了头,对着林可茹比划了一个恶狠狠的手势,说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从那处据点中逃出来的,小爷也没兴趣知道这个了,但是小爷想要告诉你,我和你、连同你身后的门派飙上了!迟早有一天,小爷要把你再掳回去,那时候小爷也算是一方豪强,你就安安心心地给小爷做个压寨夫人罢!记得洗干净了等着小爷!”
说罢,也不管林可茹的面色狂变,也不管林可茹那位师兄的眼神转冷,他纵起轻功,几个起落便向着道观的后方奔去。如今的他,对于这座寄托了曾经修仙了道梦想的道观,是彻彻底底地死了心。
当年那观澜道人有一句话没说错,那就是道教在宣传上,有着天然的劣势,就是因为道教的“清静无为”、“无为无不为”,一心念着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道理,却不知道那些将自己搁在高墙大院中的想法,让道教在世人眼中只剩下风水、卦象、阴阳等等皮毛了。
为什么道士没有和尚有钱?这个当初刚刚入道观的想法再度浮上心头,当年是对着面前的窝窝头稀粥小咸菜想着佛寺中精致的素斋发感慨;如今是对着已然快失了道门本分、久贫乍富之下的青霞观发感慨,乱花渐欲迷人眼,这骤富之下,青霞观的人不迷失才奇怪了。
贫困的时候往往能坚守节操,等到有了钱财或者多了门路,反而乱了心思,摇头叹息着,林浩宇很快来到了后山的那一片树林,当年因为观澜道人与鬼物斗法造成的破坏,早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不过那些被毁掉的合抱之木变成了一株株小树苗,也使得林浩宇可以从中多少还能想起往事。
夕阳之下,林浩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着眼前已被染成一片殷红的景色,慢慢地回忆起当时的情形。
那名道士长得可以说很是平庸,但是他给林浩宇留下的印象却是敦厚、慈悲、平和,那是当时大多数青霞观普通道众所拥有的本质,他们或许有着这样那样的不是,在当时的环境下本质是却不会受到改变的,如今利欲熏心的青霞观道众之中,是不是也有当初坚定道心的人忘记了初衷而**在内呢?肯定有,否则青霞观也不会到这个境地。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心慈悲,却是终遭了不测?飞来横祸啊……”林浩宇嘴里咕哝着,神情转瞬间有些恍惚,“天心最慈?为什么我就感觉天道无常、大道无情,是不是因为我出来混得少,见得骗子却多?”
他掏出一壶酒,就在那树林中开始喝了起来,嘴里慢慢地嘀咕着:“常言道,好人有好报,恶人自有恶人磨。可那空色和尚,不也安安全全地蹲在大上觉寺‘面壁思过’么?四叔信封正道,不也曾经在九幽地狱中险些丧命么?魔教之中,烧杀抢掠之人不在少数,但却个个得了‘心志坚定’的评价,有了身居高位的资本么?”
一仰头,灌下那一壶酒液,林浩宇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向着记忆中那老道交给自己干柴枯草的位置,躬身施礼:“善也好,恶也罢,追求本心方为真。当年,你心怀慈悲,连草木都不忍伤害,却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如今,我便坦荡自在,无法无天,打破樊篱,正式入魔,看看这贼老天能奈我何!”
他这一礼,可以算得上魔教的最高礼节了,除了独一真魔尔丹,魔教禁止、最起码是纸面上的明令禁止叩拜任何人,这个时候,林浩宇那依旧有一丝清明的内心却知道,暗地里不少人在盯着自己,有正有邪,如果自己此刻做出逾礼、逾规矩的事,马上就会有人挑出来找麻烦!
缓缓地,一层黑气在他的脸上一闪而逝,他体内的《归元戮天诀》为之一滞,随后以更加快的速度运转起来,原本深灰色、肃杀无比的真炁,在此刻变得更加的诡异,似乎拥有了吞噬一切的异能。
一阵古琴的铮鸣从山下传来,伴着一个虽然苍老、但却清越悠扬的歌声:“白云黄鹤道人家,一琴一剑一杯茶。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染人间桃李花。常事人间笑哈哈,周游四海你为啥?苦终受尽修正道,不染人间桃李花。常事人间笑哈哈,争名夺利你为啥?不如回头悟大道,无忧无虑神仙家。清静无为是吾家,不染凡尘道根扎,访求名师修正道,蟠桃会上赴龙华……”
林浩宇听了这歌,脸上顿时闪过一片蒙蒙的青光,随即,就被一股更强的黑气掩盖,林浩宇仰首望天,突然发出一声不明意义、但满是戾气的怒哼,眼中似乎绽放出灰白色的光芒,而后,他收摄了心神,摇摇晃晃地向着建宁府方向走去。
山下的水潭边,张进机停下琴声,轻轻地叹了口气:“贫道终究是慢了一步么?”
一个穿着青布道袍的身影背着他,慢慢地说道:“早一步,也是一样,他现在的情况,不疯魔,不成活。留得一条性命,早晚还有顿悟的时机,若就这么折损在这,丢得性命,再谈什么机缘也是空话,我们……”
“苦终受尽修正道么?”张进机苦笑着摇摇头,“也罢,只要他不折损了,以那人的能力,随便安排个坑给他跳了,就算不悟,也是强行悟了。”
那人转过身,很认真地说道:“但也不能等啊,无为只是不妄为,可不是什么都不做。我方才掐指一算,他此次回乡,定有一劫,大劫过后还能再逢,到时候你教些道理也罢,免得日后神虚子找你麻烦,毕竟他算是那人的皈依弟子。”
张进机缓缓地点点头,又抬起头,盯着这人的脸,慢慢说道:“贫道看你不像个读书读傻了的酸儒,倒像是那帮不沾因果、算计入骨三分的老家伙。你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
夕阳下,这人不就是那个给林浩宇拆字解说的中年儒生?只是此刻,他的打扮是一身的道装,只有真正懂行的人才能看出,他的道装上并没有定慧剑和三清纹。
中年儒生哈哈大笑,转身化作一道清风而去,空中余音未了:“我嘛,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