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正在前进。
不,也不算是火车。
因为这是一条设置在巨大蜈蚣身上的大车,这条蜈蚣大概有千米长,宽度也有七八十米,背上背负着两三层高的木楼,木楼地基深深抓进了蜈蚣的鳞甲,刺进了它的骨骼,勾着它内部的鳞片,木楼之中又有许许多多的人类,他们或者吵闹、或者歇息、或者沉思,或者三五成群、或者单独一人。
这是一条去往武定城的班车。
它从延凤国最北方出发,将去往北都武定城,那是延凤国设置在北方的重城,是帝国最重要最强大的城市之一,那里汇聚了延凤北方最强的强者,最好的学府,最强悍的军卒,和最全面的服务设施。
沿途会经过许多妖魔的地带,若是没有乘坐妖蜈的车城,那么光凭人力,就算是八境的绝士,都很难全身而过。
没有办法,延凤国最凶险的地方,就是延凤北方,被称为北国绝境。
原本不是延凤的国域,但是延凤的地图上,却私自将这些妖魔所在的地域,都通通画了进来,关于这一点,无人有异议。
因为延凤的皇帝,都如此要求了。
延凤武皇,那是延凤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皇帝,也是这片大陆上最为强悍的存在,他曾在幼年的时候,就只身进入过北地险境,后又全身而反,听说,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武皇就在那张原本延凤小小的地图,把原本属于荒蛮野地充斥妖魔的北境,都划了进来。
妖魔要是有不服的,得先问过武皇。
不过,民间听说,武皇已经用武力让北境的所有妖魔,包括那些苏醒的半神像,都折服了,签订了一个有效契约。
这个契约的有效期,是一百九十九年。
而现在,这个期限已经过去了一百九十七年,也就是说,还有两年时间,武皇和妖魔们的契约,就会失效了。
谁也不知道契约的真假。
武皇没有出来验证过,也没有承认过,也没有否认过,对于和妖魔契约的态度,也很是暧昧。
所以,这两年来,北境的民间,不是很安稳。
各种传言都生出了。
尤其是,这两年武皇病重,鲜少出席宴会。
就连西边弘治国的太成王前来觐见,也没有出现。
民间种种,担忧随之四起,蠢蠢欲动之辈多有,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背负车城的妖蜈也频繁了,像是要把北境的居民都载回到武定城——这个最初武皇从妖魔地域回来时,休息的地方,被称为武定,具有它不可磨灭的意义。
延凤国不安。
周围的三个国家也开始蠢蠢欲动了,频繁向边境挑起纷争,为的就是看看武皇的态度。
武皇的态度很简单。
犯我者我必杀之,边境上丢了两只羊,那么对方就会丢掉两座城。
这种损失,没有人能够承担得起。
武皇对于延凤国内的形式很暧昧,对于周围三国的态度,却十分明确。
直接是武力解决,连商量都不用商。
这一百多年来,依靠着武皇前所未有的强大,延凤国早已经发展得不可想象了。
“哈哈哈,你们听说了吗?宝奉、庆宜两国联手,要攻打我们延凤南边清头湾上的青湖镇岳城,结果,九万兵马损了一半,我们延凤大将军阮高陆,领着六千人守城,只损了八百!”
说话的人是一名壮汉,浑身衣服都是兽皮制成,且面相凶悍,像是常年混迹在北境妖林之中,依靠捕猎手段为生的人。
“喝,这有什么,先前武皇领军时,只手万三千,那场面,可真正是神将天兵!”
坐在壮汉对面的人不屑地回道。
这是一个不高的小胖子,身上锦帽貂裘,一身华贵,本不该是坐在妖蜈这种和舒适度搭不上边的交通工具上的人,却不知为什么,会坐在这里,料想是因为他也是从北境之中出来的罢。
“你都说了,那是先前,武皇领军都过去了一百二十年了吧,当初那帮老兵,不说战死,就是老死的都有十之八九了,剩下的一小撮,当今朝野也见不到了,估计啊,也是老神仙咯,这些老家伙出来,不论是哪一个,拎到边境上去,我看,宝奉、庆宜、弘治三国,哪个够胆儿动的。”
又有人叽叽喳喳地插嘴道,拿出一瓶酒,猛地就砸在了面前的木头桌子上,自己喝上一口,松开了手,其他人见状,自然而然地抓了过来。——这在北境之中是很常见的,放上桌的酒,那么只要在座的,都可以拿来喝上一口。
这厢之中熙熙攘攘,每个人都对延凤国的将来抱有疑虑,但是,每当他们提出来的时候,都有同乘的老乡不屑地声明最近延凤边境的军队功绩,以表明延凤国依旧强盛。
只有一个小跛子,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他们喧闹,不言语,也不表情,仿佛在听,又仿佛是在想着其他事情。
北方的汉子,都是热情的,好像见不得别人不参与到他们的热闹当中。
妖蜈的行进不缓不慢,时不时就颠簸一下,时常会有人直接就摔倒在地,就像是面前这一位直接就扑倒在小跛子面前的瘦道人一样,小跛子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这瘦道人好像感受到了小跛子在看着他,便也没有起来。
但是过去许久,小跛子也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态,这就让瘦道人纳闷了,他自己爬起来,看着小跛子道。
“你怎么不拉我一把,哪怕是问问我有没有摔到哪里都好啊,北方人不带你这样的。”
瘦道人纳闷道。
不过也没有往心里去,说完以后,径直坐到了小跛子身边。
这小跛子太冷淡了。
但是刚刚想要抱怨这小孩儿的冷淡时,却听得对方不缓不慢地说。
“对不起,我...我的脚不方便,我讲话...声音也不好听,有些人一听我说话,就会生气,所以...先生,不是,道长,我没有敢扶您。”
小跛子显然有些木讷和窘迫。
“算了,你叫什么?”
“九扶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