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轩苦笑了片刻,神情却放松下来,说:“知道姑娘会问,所以也没打算瞒着你。我家作坊被毁之后,父亲的确去找了城中富商,希望能以制作鲛姬面的许可做抵押,借钱重建作坊。一位何员外答应出资,却提出了父亲不可能答应的条件。”
我说:“这位何员外要你父亲将鲛姬面的制作工艺传授给他?”
宋明轩惊道:“姑娘如何知道?父亲曾提议,今后我家作坊的生意,都抽出三成的利润给何员外,可何员外执意要鲛姬面的制作工艺。”
这不难猜测,宋郊是走投无路的手艺人,只有自己一身技艺是值钱的。若是遇上奸商,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榨取他身上的现有价值。
我解释道:“毕竟,从重建作坊,到出售鲛姬面获利,中间还有很长时间。转手将制作工艺卖给他人,来钱当然比较快。这位何员外其实并不想资助你们重建作坊,只是想赚笔快钱。”
宋明轩叹了口气,说:“姑娘所料不错,何员外确实没有帮助我们的意思。父亲原本就是因为轻易将工艺传授给了他人,才遭此横祸,自然没有掉入何员外的陷阱。但何员外并没有放过我们,仗着自己庸州商会副会长的身份,向各个商家、钱庄施压,导致我们也寻不到其他门路。”
我问:“所以,你们就打算求助于我这样的的外地客商?”
宋明轩摇摇头,说:“不,父亲后来觉得,与其求人不如求己。所以,制作了工艺不那么复杂的姿柔脂和桃花脂售卖。希望靠这两个产品赚钱,再来重建鲛姬面作坊,虽然可能需要多费些时日,但这钱赚得安心。可是,我们刚刚得到的消息,打乱了父亲的计划。”
宋明轩顿了顿,说:“这还得从鲛姬面的制作工艺说起……”
据宋明轩所说,鲛姬面之所以叫作这个名字,是因为它养颜功效显著,使用之后皮肤光滑细腻,如同传说中肤如白玉的鲛人一般。于是便有了这个名字,希望使用的人都能有鲛姬一样像美丽的的脸庞。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鲛姬面最重要的制作原料是深海鲛鱼的肝脏油脂。
在现代,用深海鱼肝油做护肤品并不稀奇,很多护肤品都打着深海鱼肝油的旗号,比如角鲨烷啦,DHA啦,都是深受喜爱的护肤成分。
可在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之下,宋郊能够利用深海鱼肝油做出护肤品,也着实令我吃了一惊。
鲛鱼难得,出海渔民们偶尔能碰到幼小的鲛鱼,捕获而来的鲛鱼也都按照规矩,优先卖给工造司。原料稀少,导致鲛姬面产量很低,所以鲛姬面一直是专供皇室的贡品。
宋家仅有的一些原料储备,也连同作坊一同被毁了。所以,宋家父子对于重建作坊并不那么急迫。
宋明轩说:“但我们刚刚得到消息,今天,在新夏湾,有二十多只鲛鱼搁浅了!鲛鱼搁浅是非常少见的事情,更何况是这么多只一起搁浅。工造司最多会买下十只鲛鱼的肝脏做储备,剩下的鲛鱼肝脏都会被贱卖掉。父亲知道鲛鱼肝脏的功效,见不得它们被浪费,已经赶过去,想要把剩余的鲛鱼肝脏都买回来。”
“你父亲是打算……”
“鲛鱼肝脏一旦买回来,就得立刻进行处理。父亲已经做好了打算,明早就同意何员外的提议,将鲛姬面的制作工艺告诉何员外,换取银钱。所以我会在今晚来找你。”
我看着宋明轩急切的眼神,知道他能将这件事背后的原因如此详细地告诉我,是怀有极大的诚意的。
但我仍然有一个疑问:“可是,为什么是我?会展上我也见到了一些看起来比我更有实力的客商,你为什么觉得我会选择跟你合作?”
宋明轩昂起他的脸,高傲地说:“因为我看得出,你识货。”
这个回答不仅抬高了自己的身价,同时还吹捧了我,令我很是满意,不禁笑起来:“哈哈!好!看在你也识人的份上,这个生意可以谈!”
宋明轩起身,向我一拜,道:“多谢姑娘!”
我说:“先别着急谢,我还有两个条件。”
宋明轩紧张地问:“什么条件?”
我缓缓说:“银钱上,就按你说的办,我没意见。我的第一个条件是,今后你家作坊出产的鲛姬面,我都有优先订货的权力。第二个条件是——请你尽快查明你家作坊被毁的真相。”
宋明轩没有料到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惊讶道:“第一个条件我们可以答应。可第二个条件……姑娘为何对此事感兴趣?”
我解释道:“我要预付五百两银子给你,若是你家的作坊再遭劫难,这五百两就算是打水漂了。即使你和你父亲有心要还,也不知何时才能还清。所以,我得防范于未然。你尽快查明你家作坊被毁的原因,也好让我安心。”
“好!我答应你!”宋明轩说,“作坊被毁之后,我也有心去查,可父亲总说让我放下过往,才能勉力前行。不过,既然答应了你,我一定会将真相查明的。”
我爽快地说:“好!咱们明日就签订契约。”
宋明轩向我深鞠一躬,道:“多谢姑娘!”
我说:“合作愉快!”
翌日,宋氏父子准备好了白纸黑字的合同,我们双方一起去官衙盖印画押。
宋氏父子得到了五百两银子的银票,我得到了一张宋氏面脂坊的订单红契。
回到客栈,出乎意料地看见了坐在大堂里的景逸。
刚刚签下了订单,我本就神清气爽,现下见到了景逸,心情更是愉悦。
景逸身边没有其他人,连阿海也没带来,八成是偷偷溜出来的。
我坐到他对面,笑道:“你怎么来了?”
景逸也露出淡淡的笑,说:“来看看你呀。你寻到你要的脂粉了吗?”
“嗯!刚刚去官衙签好了契约。”我向景逸使了个眼色,说:“我不仅找到了货源,而且还有一些其他的发现!”
景逸看着我的神色,明白过来,摆了摆手,示意我不要说话。他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转身对跑堂说:“你这儿有没有风景好些的雅间?”
跑堂连忙应道:“有,有!客官请随我来。”
跑堂领着我和景逸来到了二楼的雅间,麻利地沏上一壶新茶。
景逸说:“出去的时候把房门带上吧,没有传唤就不要进来了。”
“好勒!有事儿您吩咐!”跑堂说罢,转身出了门,将门关上了。
景逸道:“这里不比在京城,在陌生的地方,我们还是谨慎些好。你发现了什么?”
我说:“我怀疑,庸州去年的流民暴动,不仅仅是因为饥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