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质问的话语,尹况言刻意泄露出几分凌厉的气场。
景逸迅速起身,挡在靖安侯夫人面前,遮住了尹况言颇具威压的视线,说:“尹兄!”
我这才意识到,尹况言这是在替我,不,替宁思讨公道。
宁均在出事之前,将女儿托付给了景家。若景家重视和宁均的达成的承诺,在宁均蒙冤后,就应该好好照顾宁思。
虽然景逸帮助宁思逃离了京城,可却将她扔在了一个千里之外的乡下,让她无依无靠,甚至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尹况言虽然一直说,尹氏已经和宁家划清界限,他对宁家没有情分,但此时却像一个真正的哥哥,将自己的妹妹护在身后,替她抵挡世间的灾厄,替她讨还受到的委屈。
不知怎的,我突然红了眼,连忙侧过脸去,不想被谁发现。
景逸说:“尹兄,你误会了,我……”
话没说完,便听见门外的马鸣声,有人进了这间院子。
尹况言正了正神色,说:“庆国公到了,景世子和景夫人先考虑如何走出当下的困境吧。至于开国玺的归属……”
尹况言看向我,说:“我等你的决定。”
房门被叩响了两声,景逸走过去,打开门,对着门外须发微白的中年男子拱手长揖,恭敬道:“谢庆国公相助之恩。”
庆国公双手托住景逸的胳膊,和蔼地说:“这位便是景世子吧?无需多礼,无需多礼。”
二人相互客套一番,庆国公才进入屋内。
靖安侯夫人也起身,向庆国公致意:“庆国公,未曾得机会拜会过您,第一次见面就蒙您相救,妾身惭愧。”
庆国公道:“靖安侯夫人,一路辛苦了。靖安侯守卫边城,保我家国百姓,我能尽一份力替他护佑至亲,也算是替天下百姓还一份恩情。”
庆国公是皇室远亲,虽远离朝堂,但辈分极高。开国时,当时的庆国公是武帝长兄、皇室宗正,封为公爵之后,自请修建皇陵。
皇陵建成后,修陵的工匠成了戍陵军,划为庆国公的府兵。这支不足三千人的戍林军,是庆国公手中唯一的武力。
而后数代承袭爵位的庆国公都一心守陵,远离朝政,只每逢大祭之时才会出面主持。瑞朝帝位更迭也出过几次染血的风波,但庆国公一支从未参与过政权的争斗。
简单来说,庆国公就像是一个皇室吉祥物,摆在那里好看而已。
所以景逸得知是庆国公出手相救时,有那么片刻的惊讶。不知这位向来独善其身的庆国公突然出手意味着什么。
我和尹况言叉手作揖,庆国公看了看明显是女扮男装的我,和一看就知道不是奴仆的尹况言,转向靖安侯夫人,问道:“这两位……”
靖安侯夫人停顿了一下,没有避讳,说:“是宁家后人。”
庆国公做出一副出乎意料却又恍然大悟的神情,道:“既如此,就请一起来吧。吴涛,带路吧。”
吴涛应了一声,躬身走在前面,带着我们穿过正堂,进入后院。后院里有散养的鸡,正在啄食,俨然一副普通农家的景致。
后院紧贴着一处岩石峭壁,吴涛走过去,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峭壁上转开一个洞口,显露出一条暗黑逼仄的密道。
吴涛转过身,向景逸说:“世子,进入这间密室内绝不会有旁人打扰,您的剑我先替您保管。”
庆国公道:“吴涛,无妨。”
景逸却利落地卸下腰里的剑,拔出绑在腿间的匕首,一同放在吴涛手中,说:“这是应该的。”
吴涛又走向尹况言,尹况言扯了扯嘴角,自然地交出了手里的剑。
将手中刀剑放在密道外,吴涛拿出火折,点燃壁上的油灯,密道里亮起了昏暗的光。
沿着密道走了数十步,陡然宽阔起来,是一间宽敞的密室。吴涛点燃密室里的灯,又恭敬地退了出去。
密室中只剩我们四人和庆国公。
庆国公看了看四周的岩壁,说:“有些话,只有到了这里,才能放心地说出来。景世子,景夫人,实不相瞒,我将二位接到此处,是有事相询问。”
景逸恭敬道:“庆国公请直言。”
“太子突然围击靖安侯府,究竟所谓何事?”庆国公缓缓说。
景逸睁大了眼睛:“庆国公不知其中原委?那您是如何安排好这一切的?”
庆国公道:“我一直在关注太子的动态,但我确实不知太子对你们下杀手的原因。”
景逸犹豫了一下,说:“我们被太子追杀,是因为我们知道了太子的一些秘密。庆国公,如果我将这个秘密告诉了您,也必定会将您置于危险之中。”
庆国公叹了口气,自己将椅子摆正,坐了下来,靠在椅背上,微微佝偻的身躯显得有一些苍老:“我也一把年纪了,只想要活个明白。”
靖安侯夫人和景逸对视了一眼,微微点点头。景逸说:“庆国公,您可知道归元寺藏军械的案子?”
庆国公点了点头,说:“略有耳闻,两个无名小辈异想天开罢了。莫非……”
景逸道:“是的,我们怀疑真正在幕后策划谋反的人,是太子。”
庆国公直起背,急切地问道:“太子……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景逸答道:“约莫是在四年前开始的。”
“四年前……”庆国公喃喃道。
我们没有接话,给庆国公留了一些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
庆国公起身,走向一个角落里,在黑黢黢的岩壁上触碰了几下,岩壁上突然出现一个小洞,庆国公将手伸进岩洞里摸索了一番,取出一物,捧在手心里。
待庆国公走近些,我才看清,他拿着的是一个卷轴。
庆国公展开卷轴,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听到这句话,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景逸和靖安侯夫人连忙伏地叩首,我和尹况言也跟着跪了下来。
庆国公继续念道:“朕承先帝弘业四十余年,兢兢业业,未敢有片刻懈怠。然天资鲁钝,虽尽心竭力,未尝令天下百姓俱享欢颜,愧对皇考所托,觍颜以见先祖。太子洪眷,虽勤勉有余,然天资不足。朕日夜忧虑,唯恐其难担此责,不敢将天下付于此人。九皇子洪贞,人品贵重,定能惠养百姓,治安天下,着继朕登基,以图新治。”
这是……
废黜太子,令九殿下继承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