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做什么?我们没带干粮和水,若是要出西山岭,可得加快些脚步了。”尹况言说。
我答道:“不,我们不出去。”
尹况言轻声笑了笑,道:“我就知道,你还是想掺和进那件事,对不对?”
我低头不语,算是默认。
尹况言又问:“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我说:“住得暖,吃得饱是要紧事。既然庆国公也没说要赶我们走,我们就还回那个院子去。”
靖安侯夫人见到我们回来,笑眯眯地走过来,说:“依依,你们回来啦?”就像是今天早上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
尹况言毕竟是谦谦君子,朝靖安侯夫人微微颔首,道了句景夫人。
我则径直走进了屋子,仿若没有看见这里站了个人。
吴涛不在院子里,换了另外一个年纪稍轻的小厮。吴涛看样子是庆国公身边得力的人,自然不会一直陪我们在这里耗时间。
我每日用过早饭,就骑上马,去山间闲逛。头两日,尹况言还不放心,非要跟着。后来见我确实能自己找到回来的路,便也放任我去了。
带上水和干粮,能在山里走上整整一天。有些陡峭的山丘,马上不去,我就将马栓在山脚下,自己徒步上去。
每到黄昏,我都准时地回到院子里。因为这个时候,小厮会捎来口信,为靖安侯夫人讲讲外面的情况。
这个小厮第一天来的时候,特意神神秘秘地将靖安侯夫人请进厨房谈话。
我捧着一杯茶也跟了进去。
小厮看着我露出为难的表情,仿佛在说,这些话是国公爷让我传给靖安侯夫人的,闲人回避。
我只是低头吹茶,打定主意要赖在这里。
靖安侯夫人只得道:“无妨,你直说。”
我们从京城逃出后,京城全城戒严,说是要搜查逃犯,可也没查出什么。
第三日,太阳升起的时候,从沉睡中醒来的人们,发现大街上、宅院里一夜之间被撒遍了写着歌谣的纸张。
捡到纸张的人无不惶恐,因为纸上写着的是大不敬之语,直指太子并非皇家血脉。
京兆尹府很快出动,不到午时,便将全城造谣纸张全部收缴焚烧,还抓住了几个胆敢妄议的人。
只是传了几句闲话,并没有认识到危险的市井小民,被押进了京兆尹府就再也没有出来。
可纸上的歌谣还是在民众间流传开来。
歌谣中只提及太子并非皇室血脉,坊间却悄然演变出太子身世的数个版本,个个都像模像样,不可谓不精彩。
太子依然状如往常的处理朝政,私下里却性情大变,处死了不少宫人。
司卫暗地里派兵封锁了所有出入京的路,阻止京中之人将信息带去其他地方,阻挡所有企图进京的势力。
流言如同野火一般蔓延,只有在它蔓延至全天下之前便让尘埃落定,才能终止这场大火。
向来不问朝政的庆国公连上三封劝进表,直言皇上久卧病榻,天下不能无主。帝位空悬将致黎民祸患,为天下苍生计,恭请太子登基,百官附议。
太子推辞再三,最终接受了帝冠、国玺。
皇上仍在,太子登基便是受禅。
庆国公提议,应仿效先贤,于西山重华台上,告祭天地,受禅继位。
受禅大典,便定在三日之后。
清晨,我仍牵着马,准备出门。
尹况言也牵了马,跟在我后面,问:“今天打算去哪里?”
我说:“去看看好地方。”
尹况言没有多问,只是骑马跟在我身后。
我从怀中拿出一块软布,仔细研究了下方位,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
“你画了山路图?”尹况言颇有些吃惊,“你这些天早出晚归,就是为了画山路图?”
我道:“算是吧。总是出来,没有地图,还真怕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依依,你想要做什么?”
“去看看重华台。”我知道尹况言问的并不仅仅是今天的目的地。
我们将马拴在山下,徒步登上了一座郁郁葱葱的山。这座山比西山岭其他山都要高一些,视野非常好——除了它的北面,被一座明显高出它数十丈的孤山挡着。
那便是重华山。
西山岭多是连绵不绝的山丘,唯独重华山,是一座孤山。触目皆是石壁,与周遭的青山格格不入。
重华山上有一条天阶,是人工修建的石阶,直通山顶。山顶上有一块宽阔的平台,四周皆是断崖,唯有天阶可通,便是重华台。
尹况言说:“重华台历经数代,始终被认为是最接近天的地方。”
“用来举行受禅大典,再合适不过了。”我说。
山风吹过我和尹况言的衣袍,吹得我眼睛有一些酸涩。
“依依,我注意到,庆国公往戍陵军营运送了一批炸药。”尹况言不动声色地说,就好像在提醒我快要变天了。
我说:“景逸他们的计划是胁迫太子,让他自己退位让贤,将皇位传给九殿下。但是依照太子的脾气,他可能宁死也不会退位。他们,总得留些后手。”
尹况言正色道:“依依,太危险了。我们不知道他们的计划是什么,更何况还有一旦点燃就无法控制的火药。你,不用去涉这个险。”
我笑笑,道:“我想,我知道他们的计划。”
尹况言伸手想要揉揉我的发顶,被我不经意地躲过,我说:“我想要在那一天,混入景逸他们埋伏的队伍里。尹大哥,你能帮我吗?”
“我如果不帮你,你还会去吗?”
“会。”我没有犹豫。
“我们下山吧。”尹况言说,“我帮你。”
受禅大典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御林军全副武装将重华山团团围住,给来参加受禅大典的人莫大的压力。
天还没亮,尹况言就带着我潜入了北营。我们换上了戍陵军装备,在一个军帐中,找到了景逸的小分队。
景逸率领的小分队有十二个人,一进门尹况言毫不犹豫地敲晕了两个士兵。
景逸看见了我,眼睛里如同地震一样拼命闪烁着,半天才咬着牙吐出一句:“依依!你疯了吗?你怎么能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