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朦朦暗,一路上气氛有些诡异。
温小三身量不算高,比莫赠仅仅高出了半根手指。
而与莫赠并身走的徐森公子,却搞他大半个头。
温小三故意往后退了半步,可怎么看都被他们二人挡的严严实实看不到前方的路。
温小三仿佛被一股无情的力量压制着,只能使劲儿坦直了脖子往前瞅。
到了家宝家,莫赠看着碎瓦泥坯而又低矮的房子,不禁皱紧了眉头。
温小三忙捡起莫赠脚边乱扔的破扫帚,轻车熟路的将东西放在了一边。
他像是怕莫赠嫌弃一般,说道:“家宝平时不爱收拾院子,我来收拾着。”
“不必。”莫赠抬脚进了屋子。
这院子几乎是没有门的,连低矮的两个屋子也没有门。仅仅是一张扎着的草席挡着凉风。
好在现在已经到了春季,回暖的天气中草席挡着微风也不嫌冷。
不过问题又来了,屋中不仅连着睡觉的地方,还连着做饭的地方,最难忍的便是屋中连着茅坑。
陀满森进去后一个没忍住跑到屋外就是一阵吐,雏鸠也没有忍住的退出了屋子。
莫赠闻着屋中潮气发霉而又带点儿异物臭味儿,那正坐在地上烧火做饭的家宝一眼对上了莫赠的目光,连跪在地上求饶,“真的真的,南家真的没有错,是我看了南芹芹洗澡,姐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家宝求饶的样子可怜极了,他圆润的脸上还有脏乱的裤子上满是泥土。
“没事没事,家宝我们是来看看你和奶奶。”温小三将手中打包的糕点已经新鲜饭菜放到了桌子上。
家宝看到温小三,面容便缓和了不少。
莫赠看的发愣,垂眸便看到了桌上那包已经打开的草药。
她看破木桌上已经有了绿色发霉的痕迹,便将草药小心翼翼的拿起,谁知道家宝发了疯的跑过来狠狠咬住莫赠的胳膊。
枫柳连忙将家宝踢开,电光火石之间,那草药散了一地。
枫柳检查着莫赠已经被咬出血的胳膊,而家宝正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收集着地上的草药。
“孙,孙子......”破烂而又脏到看不出颜色的被褥之下,土坯床上坐着奋力撑起一个老太太。
温小三实在看不下去了,他红着眼睛去扶那老人。
老太太用尽了所有力气睁开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她全身灰青,褶皱的皮紧贴着身骨,像一只干尸般。
而那双眼睛,却清澈到如同二八年华的姑娘般透澈。
枫柳也被她这双灵动的、会说话的眼睛给惊到了。
莫赠鼻子一酸,说道:“枫柳,我们先退出去,现在家宝情绪不稳定,小三,你同家宝解释清楚。”
说罢,莫赠退出了门。
一出门便对上面色铁青的陀满森,她直接避开陀满森正欲开口的话,转身朝枫柳道:“去再包些药来。”
“是。”
枫柳将莫赠安置给了雏鸠。
本互相瞧不上的两个护卫,现在倒是很默契。
上次赌坊一事中枫柳来过这里,还帮着家宝包过药,自然知道这药的剂量是多少。
莫赠放心的让她去了。
陀满森紧皱着眉头,嘴唇也抿紧了。
他没能想到自己虽然没有上过战场看恶心的死人,但是他总归见过其他死人。
可是今日,他瞧见的可比暴毙之人还要恶心。
陀满森嫌弃道:“这是什么东西?在漠北可是从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一般病重的人都会选择自杀,绝不会累家人。
他们是有血性的,是高贵的品格。
莫赠一怔,“质子殿下,您无比身份高贵,像我们这种在垂死之间爬过来的人,实在不应该与您这种高贵的人一起。”
她说话的时候,陀满森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一条巨大的河流。
那河流湍急,一个不注意便能被所谓的洪水猛兽冲走。
刚忍的莫赠瞅着院子中那已经没有几根毛扫帚,拿起将院子仔细扫着。
陀满森挡住她的去路道:“喂,你做这些干什么?让下人去做不就好了?”
莫赠瞪了他一眼,绕开他继续打扫着。
陀满森像是一只全身炸开针的刺猬,随时发怒。
“身为不同阶级,这些人只有这样的命,你又在徒劳无功做什么?对,你有钱,大抵可以将家宝家重新修缮,可是这种卑微的人迟早会变成原来的样子,阶级是不容许改变的,你遇到下一个像家宝一样的家庭,你可以再帮,但是你遇到十个,百个,千万个,你还有能力吗?”陀满森高高在上,看着屈身扫地的莫赠道。
她身上已经因为裙角拖地而有了脏驳。
莫赠突然停下,紧盯着他的眼睛道:“救,百个,千个,千万个都要救。”
“不自量力。”陀满森眯起眼睛嘲讽的样子,像极了一只草原上的狼。
莫赠继续忙着自己的动作。
或许陀满森说的是对的,可是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活法。
陀满森还是漠北高高在上的少主,而莫赠已经是个死去的人了,她现在只是温家二小姐,温茗。
上一年才来温家,她也是个没权没势的普通人。
可是人照着自己内心的想法,总归会成长。
枫柳提着草药回来了。小小的院子站四个人都觉得有些拥挤。
枫柳看出了院中气氛的不对劲儿,“小姐,药拿好了。”
莫赠眼尾瞥了一眼陀满森,临进屋子她道:“高贵的漠北少主,您若看不惯莫赠的所作所为,大可回京城继续待着。
那里有大鱼大肉,有美女笙歌,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是你终会像只金丝雀一般,被皇上牢牢禁锢在那华贵的笼中。还有,家宝为温家做活换取了自己该得的,不是我怜悯他。”
“你!”如是人戳中了实话,陀满森才这般愤怒。
雏鸠拉紧了陀满森。
莫赠已经进了屋子。
温小三已经将温家给家宝做活的事情告诉了他。
老太太虽然身体不便但是心底明白的很,上次自己差点儿过去了也是温家派来的大夫,她哪有一直受嗟来之食的说法?
莫赠将药递给了温小三。
“家宝,还不快给恩人跪下!”
家宝听到老太的话忙跪在了地上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