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斌看了一眼赵顼,后者微微点了点头。
张斌这才转身先冲着司马光拱手一礼,道:“龙图如此笃定此事,可敢与下官打赌。”
司马光眼睛一眯,冷哼道:“你想赌什么?”
张斌斩钉截铁道:“若是招标之法试行失败,下官前天被陛下所赐散官、勋职和爵位便全部废去,而且终生不入朝为官。”
众人一听,顿时神色一凝,张斌这赌注不小啊!
不过赵顼对此乐见其成,因为张斌敢这样说,说明对招标之事非常有信心。
韩琦眸中精光一闪,心道:“张斌此子好果断的魄力。”
王安石却眉头微微皱了皱,心中暗忖:“此子行事犹如赌徒,还是太年轻了一些。”
“何为成功,所筹集钱粮需有个标准。”文彦博深深看了一眼张斌,淡淡的说道。
张斌立刻向文彦博拱手道:“文相公言之有理,以粮食转运收买之权试行招标之法,若是能够筹集到三十万贯钱或者五十万石粮食,便算成功,否则只要少一贯钱或者一粒粮食,便算下官失败。”
众人顿时一惊,三十万贯钱和五十万石粮食可不是小数目,甚至已经足够十万大军两个月所食所用。
即使是已经表示同意试行招标之法的赵顼、王安石和韩琦、吴充都微微摇头,暗想张斌还是太年轻了,那些商人怎么可能轻易拿出这般多的钱或者粮食。
而且他们也对商人是否拥有如此大的财力表示怀疑。
赵顼感觉张斌说的过了,但他没有开口阻止二人打赌,心想给此子一些挫折教训也好,只要能够有二十万贯钱或者三十万石的粮食,算成功了。
至于打赌之事,回头自己找个借口直接下旨再对张斌起用就是。
不过,司马光见张斌如此决绝,特别是对上张斌那寒潭一般的眸子,竟然隐隐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心中莫名的些犹疑起来。
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之前已经将话说得那般绝对,以他的性格打死都不可能反口,而且还会死犟到低。
“好,就以三十万贯钱或者五十万石粮食为标准,若你真能筹集够,老夫便辞官回家,一心修经诸书。”司马光死死的盯着张斌,但却故作平淡的说道。
“好了。”赵顼这才说道:“传朕旨意,此事由……”
他本来想说由张斌负责,但一想以张斌的身份哪有资格当主事之人。
顿了一下,赵顼目光扫过殿中几人,道:“此事由三司使吴充负总责,转运使薛向全权配合,张斌为……招标使,具体主持,朕再赐张斌七道空名宣札。”
张斌知道所谓宣札,就是填了姓名、年甲、籍贯就能拥有从七品以下的官身,成为大宋官员中的一个。
不过都是一些散官,不会有具体差遣和本官,更不会有任何权力。
但在这个时代,即使是最低品的从九品散官的身份,在商人手中利用的好,其价值何止千金,最直接的好处便是官员的土地不用上税,家人不用服劳役。
张斌很清楚这个时代商人的需求和价值观,也远比当世几乎所有官员和文人都明白商人这个团体隐藏在表面之下的庞大能量,特别是一些成功大豪商,放在后世就是大企业家,见识、能力和手段又怎么可能弱。
也正是这个原因,张斌才敢提出招标的方法,并主动领了这个差事不说,刚才还敢和司马光进行豪赌。
…………
…………
时间紧迫,张斌直接跟着吴充去了三司。
虽然张斌的方案和规章已经非常详细,但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他一个人去完成,三司和薛向那边的粮食转运司肯定要调集一些官吏,配合做此事。
而如何统一这些人的思想,不说让他们尽力尽力,至少也不能拖后腿。
所以,还要召集所有参与的官吏开个协调会,进行一番动员,具体分工,指定责任,提一些要求,明确一些章程。
吴充急着筹集西北那边大军所用粮草,再加上他本身也是这件事情总负责人,所以调集的人都是精干可信的官吏。
薛向那边只带来了两名干吏,但却是薛向的心腹,且对大宋粮商的情况非常熟悉。
有薛向和吴充的支持和全力配合,协调会召开的很顺利,不管这些人对年轻的张斌如何想,是否不以为然,但会后众人立刻分头实施,倒没有人敢耽误。
除了一些细分的事情之外,张斌让他们主要所做的事情其实就一件。
由薛向这个转运使代表朝廷,向所有粮商下达公文通知,表明粮食转运司的运行和收买之权进行招标,对象就是大宋所有粮商。
并且按照张斌的要求,将他所定的方案计划和规章附在了公文通知的后面。
所以,并不用担心商人会不明白何为招标之法。
但因为此次时间紧急,再加上大宋最大的粮商主要集中在东京城内,所以将招标拍卖时间定在了三天后,其实主要是给这些商人筹集钱粮的时间。
而张斌让吴充分派出去的这些官吏,主要就是确保在三天之后的招标会上,所有能够赶来的大宋粮商都能够按时出现。
张斌自己也没有闲着,带着六名老兵和蛇奴去了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所在他早在前天逛大相国寺的时候便已经打听过了。
………
………
汴京城是大宋的中心,也是当世最为繁华的城市,常住和流动人口加起来有近两百万,每天生活所需不知多少。
输入汴京的各类货品也是海量的,但这些货物运抵京城后,并不全是毫无规律或者杂乱的直接到店铺或者摊位上贩售。
事实上,除了零散的小摊贩之外,各类货品进了京城之后必须转卖给各个行会的行首,再由行会的行首分给加入行会中的商人去零售。
这个规矩也绝不是大宋一朝才有的,早在汉朝时便已经形成了这种潜规则,或者说这种大家公认的规矩。
当然,这种所谓行会只是一个很零散的组织,对有背景的大商人约束力极为有限,但对一些寻常商人的影响力却是很大,甚至能够直接决定这门生意能不能做下去。
比如贩牛的有牛行,贩马的有马行,卖肉的有肉行,甚至收粪的都有粪行,三百六十行,行行有行会,只要做着生意,不管愿不愿意,都必须要加入一家行会。
当然,毕竟是民间组织,没有强制性。
但若不加入必然会被几乎所有同行挤兑和制裁,最终生意难以做下去,不得不加入行会。
事实上,在下面每一个州也会有一家行会。
而各行各业中最大的行会,全都是在汴京城中。
而且,这些行会绝不仅仅是影响着街面上的店铺,而是对整条产业链都有着极大的影响。
从生产,到运输,再到销售,这条线上都会有他们的影子存在。
比如布行,从蚕茧收购,缫丝、纺织、印染,等各个作坊,都是紧密联系在一起,互相之间的关系更是盘根错节。
而能够成为这些行会的一代行首,绝对称得上是人杰,因为行首的竞争非常激烈,而且也有一些既定的标准,平庸之辈根本不可能坐在这个位置上。
也正因为此,这些行首手中掌握的能量和资源是非常大的,远超朝廷中那些一直看不起商人和商事的官员们的想像。
至于天子,目光就从未注视过这种事情。
只有张斌这个从后世而来,既有官场经历,又在大企业干过的人,才会有先入为主理念,再加上前天他特意亲自走访调查过,也的确如此。
当然,不管这些行首多有钱,手中掌握的人脉、人手和看不见的力量有多大,在这个时代,其身份地位依然与当官的没法比,而且他们自己也清楚这一点。
张斌此行的目标正是粮行的行首,一个叫米爷的大粮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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