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月大惊,颤声问道“定叔,何故如此?”郭定抬手抹去泪水,这才呜呜咽咽的将方才府衙来送白书,道是郭盛已判,定于秋后问斩。
漪月大惊,颓然倒退几步,已是噗通坐于椅中。只是随着她坐倒的声音,门外也适时传来一声大响。厅内三人俱是一惊,漪月忙使扣儿去看。
扣儿奔出门外,不多时便是惊呼一声,急声叫道“小姐,是太公!”漪月与郭定同时变色,慌不迭的跑出来看。目光所及处,登时心中一片冰凉。
那太公此际正自仰躺地上,额头处却是流出血来。想来定是跌倒时被撞破的。只是不知他如何会走来此处。三人心慌,忙唤来下人将太公送回房中,又使人去请郎中。等到郎中来了,帮太公止了血,只是向几人摇摇头,连谢钱也不要,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几人俱是面色惨然,小妹得了信息,也自赶来,二人围在太公床前,只是落泪。眼见太公脸色暗灰,双颊深陷。二女不敢离开,当夜只是一起守着,不敢合眼。唯恐一旦睡着,睁开眼便是天人永隔了。
及至第二天傍晚,太公方悠悠醒转。只是一时间,根本不能说话。他昨日本是觉得好了很多,唯恐义女自己一人在前太过辛苦,便往前厅探望,也可出些主意把把关。哪知方到门口,便听到了郭盛被判秋后问斩的事情,心头一疼,登时跌倒。他一把年纪,迭逢大变,身子尚未好利索,经了这一下,又重创了头部,此时已是处于弥留之际。只是能拖得几日,便要看造化了。
自这日起,二女便轮流守在床前,不敢稍离。小妹亦是病体未愈,此时倒也激发了体内潜力,生生的硬是没有倒下。漪月初时甚为担心,后来过得几日,见她并无不妥,这才放心。
这一日,漪月处理完事情,正要往后面探视义父。却听得门外传来一阵大呼小叫,隐隐正是墨砚的声音。只是那声音中,又是兴奋,又是惶恐的,不知在搞些什么。
让扣儿伴着,往门外来看,不及至门口,便见郭定满面喜色的迎了上来。远远望见漪月,便高声叫道“四姑娘,大喜!大喜呀!墨砚找到赖七了。”
漪月闻听,心中一颤,身子不由自主的竟是摇晃了起来。多日来苦苦所盼之事,突然的到了眼前,那股子和惶急纠缠在一起的喜悦,便如同波涛一般,一波波不断地冲击着,早已脆弱的神经。
“二哥有救了!”漪月只是喃喃的说出一句,已是身子后仰,颓然倒下。这些日子以来,她继小妹之后,亦是以一个柔弱的女子之身,生生的担起了主理府中事务,联络各处营救亲人的大任,尚要服侍垂危的义父,担心姐姐。向日只知抚琴作画的身子,如何经得住这等消耗。只是心中那一股子执念支撑着,才勉强没有倒下。此时闻听喜讯,心神一松,顿时支撑不住了。
扣儿惊呼一声,连忙托住,急声呼唤。又是掐人中,又是捏额头的,漪月悠悠醒转。方一睁开眼睛,便是反手抓住扣儿,急急问道“墨砚在哪里,那赖七可是真的抓住了?”
旁边郭定抹了把汗水,上前禀道“四姑娘,墨砚正守着呢。也不知他从哪找着了那厮,那厮被人砍了一刀,伤的颇重。此刻正由郎中诊治呢。”
漪月心中一急,连忙问道“那可能救活,若是救不活,二哥可要怎么办?”郭定安慰道“四姑娘不需着急,郎中看过,道是那厮暂时是死不了的。”
漪月长长舒出一口气,这才放心。想了想,又嘱咐郭定道“定叔,我先去探望义父,待会儿自会和姐姐一起过来,你让墨砚前来,将事情细细说与我等知晓。”
郭定点头,转身要去,漪月想想又叫住他,道“定叔可能联络上蜀中三鹰三位英雄?”郭定一愣,点头道“三位卢英雄已留下联络方式,可以联络的到。”
漪月点点头,微一沉吟,方道“定叔休辞劳苦,前往请三位英雄即刻来一下,一起商议下,若是可以,明日咱们便抬着那赖七上堂,将二哥接出来。家中也都做好准备,只要事情完毕,即刻起程。再思救援义兄之事。”说着,明媚的眸中,却是倏地闪过一丝寒光。
她知晓郭盛之罪,非是可以脱掉的,那么待到救出肖遥后,只要家人尽数离开,便可施展最后的手段,便是抢也要将义兄抢出,决不能让义父绝了后嗣。此时,这个柔弱的姑娘,再也不是那碧漪楼的弱质女子了,言语之间,已是颇有一副杀伐果决之气。
郭定眼中闪光,点头应诺,转身去了。漪月这才往后而来,待得见了小妹,将事情细细说了。小妹大喜,这些时日,郭家祸事不断,今日方得了一件喜事,眼见乌云将散,一家人团聚的日子,已是不远了。望望榻上的老父,想想生死不明的绿衣,又忍不住的泪水涟涟。
漪月急在一旁劝慰。小妹点头道“这些时日,亏得妹妹打理,否则咱们郭家,定是家破人亡之局了。姐姐没用,却是没有能帮上你一点儿。”
漪月又是一番劝解,方才将自己所思一一讲出,小妹闻听她竟是欲要借助绿林之力,强行劫狱,不由面色一变。沉默半响,想及终是大哥的性命紧要,微一咬牙,也就点头应了。郭府的后房之内,两个巾帼女子已是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欲要为了自己的家园和亲人,做出生死一搏。
安顿好太公,二女相携来至前厅。进的厅里,便见蜀中三鹰已至,墨砚和郭定亦是立于一旁。
三鹰见了二女,连忙起身抱拳见礼。他们心中对这两个女子,实是大大的敬佩。家中遭遇这般事情,便是个男子也不一定能安排的如此条理。这两个女子,却是生生的,用她们稚弱的肩膀扛了下来。其中辛苦,不言自明。
漪月微退半步,使小妹在前,二女同时向三鹰回礼,请众人坐了。这才让墨砚细细说起,如何寻得那赖七之事。
墨砚今日得了扣儿好一番赞扬,满面红光。听见二位姑娘问起,先是睇了漪月身后的扣儿一眼,见扣儿冲他一撅嘴,这才细细说了起来。
原来墨砚发誓要寻到那赖七,整日里便是在成都府各处偏僻之地进出。他没有大人们那般有计划,只是仗着熟悉地理,每日里随机而走。这日也是他幸运,溜溜达达之际,已是转到了一处大户的后街。
眼见前方不远便是北山了,正要回转,却突然见到一个人影躲躲闪闪的,自那户人家的后门出来。光线映照下,一张满是惊慌的面孔映入眼帘时,墨砚不由的几乎惊叫出来。那人,正是赖七。
墨砚闪身躲在一株大树之后,偷偷看着。他见赖七的面色,心中不由的打鼓,莫不是有什么祸事发生,还是看明白再说吧。
只见赖七转头望望那高门,面上又是闪过一丝惊悸,随即转头急急的向着北山跑去。墨砚见他跑出老远,心下一急,便要闪身追出去。只是方一抬步,便听见那大户中一阵的喊叫之声“快快,那厮跑了,赶紧去追回来,要是不行,直接格杀便是。”
墨砚大惊,慌忙隐住身形,随即便见大门开处,两个汉子已是急匆匆的奔出,略一辨识,便向着北山方向追去。
墨砚大气不敢出,只等那两个汉子跑出老远,方才远远辍着。不多时,便已看见前面赖七一声惊呼,随即撒腿便跑。边跑还边喊着“我不会说,我不会说,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口中喊着,脚下却是跑的飞快,眼瞅着已是跑至一处坡顶,后面一个汉子大急,猛地大喝一声,身子跃起,一下赶至赖七背后,手中一把单刀迎风一抖,已是刷的一声直直砍了下去。
墨砚离得甚远,看不真切。只闻赖七惨叫一声,整个人突然不见,却是掉落到坡底去了。那两个人站在高处向下张望,似是正在商议。墨砚心中砰砰乱跳,一颗心便似要蹦出嗓子眼来一般。心中转个念头,已是转身往那坡底处跑去。
他落在最后面,此时往坡底而跑却是最快捷的。只几息间已是跑到,分开乱树,果然听的前面一声呻吟。墨砚大喜,连忙奋力拨开遮挡的树枝,跑前几步,见赖七浑身是血的趴在那里,背上一道深深的大口子,正自往外不停的渗着鲜血。
墨砚不敢停留,知晓那两人定会下来察看。当下,奋力将赖七背起,所幸赖七亦是个子矮小,身体瘦弱,不然要想背起来那是绝无可能的。墨砚咬牙奋力向外跑着,累的几乎晕死,这才将赖七背了回来。那赖七回来后,早已因失血太多昏了过去,好在尚算幸运,没伤着要害,总算在郎中一番施救下,保住了一条小命。
众人听墨砚说完,俱皆长出一口气。这番话说来繁琐,料想当时情况,定是紧张万分。墨砚一个刚十四岁的少年,能做到这般地步,委实是大大的不易了。众人都是一阵赞扬,墨砚大是得意。自去后面与扣儿低低说笑。
小妹和漪月这才和众人商议起来,将第二日的事情仔细敲定,三鹰方才告辞而去,夜间自有众好汉,隐身暗处,保护郭府。小妹与漪月送走众人,并肩站在台阶前,月光下,二女罗裙飘飘,仙姿灵秀,满面的坚毅之色。明天,将是最重要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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