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架下,烟火渐渐冷却;烤架上,只见一根光秃秃的树枝。
由于慈悲心泛滥,白饵毅然决然地将一块狼肉分给了那个女童,并且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陆陆续续也好,扎堆也好,只要有难民来乞食,白饵基本上是来者不拒,在每个人离开时,手中或多或少都分到了一小块狼肉。
“阿婆,您慢点,小心脚下。”
在白饵的搀扶下,一位年近花甲的老婆婆抱着手里用纸包着的狼肉,拄着拐杖,踏上了返程的路。
老婆婆佝偻着背,走得很慢,口中重复念着:“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显灵了,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显灵了......”
见老婆婆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树丛里,白饵的脸上露出了欣然的笑,回过头,顿时吓了一跳。
只见将离单膝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脸上一副惨样,朝自己念:“好心的菩萨,您大慈大悲,赐予我一块肉吧!”
“将离!你吃了那么多还吃?”白饵冲着将离皱下眉头,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说好的大吃一顿呢?忙碌了一中午,到头来,为谁辛苦为谁甜呢?将离表示很委屈,嘴里小声抱怨着:“好好的一顿午饭,最后竟然变成了救济大会......”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有好东西,自然要懂得同大家一起分享,这样吃起来才有意思。难道你不觉得吗?”白饵笑着问。
见将离一个劲地摇头,白饵表示很无奈,“跟你说你也不懂。但,你也不看看这头狼有多肥,就凭咱们两个,肯定吃不掉!分给其他难民,不是很好吗?”
“吃不掉?我都觉得不够吃,怎么可能吃不掉......如此一来,下一顿又没着落了,唉!”将离缓缓起身,动作佯装得有些无力。
“车道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年轻力壮,还愁没有吃食吗?反观那些无家可归只能风餐露宿的难民,他们有一大半都是老人、妇孺,其中大部分人已经好几天没进过食了。”
白饵的语气渐渐变得有些低沉,眼底流着冰冷的光。
“或许,今天这一顿,是他们最后一顿饭;亦或许,这无心的一顿饭,可以救下即将饿死的人。总归,都是好的!活在这个乱世,大家都不容易,咱们尚有余力,能多帮点,便多帮点。”
将离垂着眸子,心中莫名有些哀戚。
或许她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早已倒下了许许多多的尸体,饿的饿死,冻的冻死,病的病死,他们都将随残雪一同融入泥土,待来年,在黎民山上,开出一朵朵姹紫嫣红。
这些都是他在寻找食物的路上看到的。
这个残冬,比雪色更耀眼的,除了枝头绽放的白梅,还有白梅树下,被霜雪掩着的皑皑白骨。
或许,她可以救下眼前这些难民,但这座山上以及山下,那成百上千的难民,她救得过来吗?
他多么想告诉她,她所做的,只不过是杯水车薪!根本改变不了格局,甚至有一天,还可能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将离,你有在听我说吗?”见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白饵凑上前捏了捏他的脸,淡淡问。
他嘴角佯装一笑,简单应了一字:“嗯。”
“行了,这天也不早了,咱们收拾一下,准备开始练功吧!”白饵拍了拍手,愉快地叫了一声,那些沉甸甸压在她眉梢的东西,仿佛也随之消散了。
此时虽然无雪,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日光隐在厚厚的云层里,始终探不出脑袋。
沿着绝壁,二人来到了一处较为开阔的草地,草地四面环山,抬头望天,只觉得灰白的天空离人很远很远,让人有些迷茫。
由于其入口被荆棘丛遮住了,这个地方暂时没有被难民发现,又因为地形封闭的原因,四周很是阒寂,偶尔有鸟叫声。
摆在白饵眼前的,是一排排立在地上的高高低低的木桩,白饵走近木桩,仔细观察着,不知将离何意,好奇地问:“所以,咱们这是要干嘛?”
“昨天咱们练了平地跳跃以及平地奔袭,今天咱们玩点别的。”将离抱着两个臂膀,有板有眼地说着。
“昨天那个太简单了,不值一提。今天练啥,你快说吧!”白饵迫不及待道。
见她那副猴急样,将离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连串邪魅的笑,脚步朝她缓缓逼近。
被将离的举动一震,瞬间有些不知所措,无可奈何,步子一退再退,拔凉的背脊最后顶在了一根木桩上,茫然的眼睛被不知名的惊慌撑得大大的,只见他高挺的鼻梁越凑越近,那抹笑展露得越发生动,直叫她心中的小鹿疯狂乱撞,暗暗叵测,他该不会是想......
芳心错乱之际,腰身被他单臂抱紧,纵身随着他猛地一跃,一时间被不知名的恐慌填塞了大脑,她被迫发出了一阵尖利的嘶喊声。
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离地面远得难以丈量。身子紧紧贴在他的前身,整个人基本就是悬在半空之中。其间不过三个弹指,浑然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上来的。
“别动。”只听得将离在她耳边严肃地提醒了一句,语气变得很轻...很轻,他的每一缕气息仿佛皆在她脸颊上翻飞,甚至与她的呼吸紧紧相连。“此刻,支撑咱俩的紧紧是一根木桩,这根木桩距离地面比五个你还要高,你若是再乱动一下,你,还有我,顷刻间,将会摔得粉身碎骨。”
她将嘴角咬得死死的,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双脚其实是一直踩在了他的一只脚上,更没有意识到,在这高不可攀的地方,将离一直保持着金鸡独立的状态。
待她整个身子已经稳住后,将离指挥:“左脚慢慢移动,找准木桩落脚点后,右脚试着跟上......尝试松开我,站稳咯,我不扶着你咯,我要飞走咯?”
“咻”地一声,将离脱身而去,轻松地跃到了地面。
白饵屏气凝神,睁大着眼睛,慢慢撑开两臂,尝试在这一寸之地,找到一个点,一个足够让她稳定的点。
其实这种感觉很熟悉,熟悉的动作,熟悉的高度,不断将她的思绪牵回到一个地方——水榭歌台。那些泪水与汗水相互交织的记忆瞬间涌入了脑海。
天才刚刚破晓,栖息在水草中的鸬鹚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秦淮河面,艄公的船只已经离开了柳叶渡口,柳叶桨慢悠悠地摇着,不断惊醒着睡梦中的涟漪。
然而,有些女子已经以俯仰人间的姿态,在一声声吊嗓中,引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水榭歌台的后面,有一片圆月状的练功场,练功场就建在水面之上,一根根细细的木桩高高地立在练功场的外缘,足足绕场一圈。
天还未亮,每个歌女便要从被窝中爬起来,跳上这些木桩,单腿直立,直待旭日东升,阳光穿过水榭歌台,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清晨的训练才算结束。
“不错,稳住了。试着将另一只腿勾起,脚尖尽量往腰间提。”将离在木桩下,漫不经心地闲转着,嘴里絮絮叨叨。
闻言,白饵嘴角不禁微微扬起,眼中满是淡然,周遭那些将露未露的绿意,仿佛就开在她的眼里。
她冷哼了一声,向下头的将离提问:“是这样吗?”
将离稍稍抬眼,一缕从云端射出的阳光在他眼中扑闪着,他以为是阳光太刺眼,让他产生了幻觉,移了移身子,都天光暗下,清楚地看到那一幕后,才彻底相信了自己的眼睛。
他以为自己对她的要求已经很严苛了,谁料,她竟然能够将另一只腿轻轻松松地抬高至头顶。在这么高的地方,能做到这个地步,着实令他佩服。
“你倒是说,我做得对不对呀?”白饵信誓旦旦地问。
“别得意得太早,保持住这个姿势!好好在上面看半个时辰的风景吧!”将离狡黠一笑。
谁料,她应了一句。“得令!”
语气很是轻松,还略显得愉悦。
将离暗自摇摇头,心中悲叹了一声:待会一不留神摔下来,有你痛的时候。
抬抬头,发现太阳露了半个头,天气要比之前好。索性就地躺了下来,两臂枕着头,一边沐浴着有些冰冷的阳光,一边摇起了二郎腿。信手折了根杂草,叼在嘴里,不知不觉,口中哼起了小调调。
他好久都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从前,枕头小憩,黑夜里,望明月瞻星,白昼里,阖眼入长梦,无边的孤寂在他眼中,在他心底,无尽蔓延。
此刻,他在乎的人一直都在自己的眼中,在那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吐露着最美的笑容。
此刻是她,希望永远是她。
白饵立在高处半个时辰,将目所能及的风景悉数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也品了一遍,却怎么也想不到,在过去这半个时辰里,有人一直在下面痴痴望着她,将她的一颦一蹙,皆收在了安静的眉眼里。
弹指一挥间,时间差不多了,白饵将稍稍有些酸痛的腿缓缓放下,调整好后,目光落定在离她最近的一根木桩上面,然后鼓足勇气跳了下去,稳稳立住后,只听得将离忽然道。
“别下来,咱们继续!看准你眼前这些高高低低的木桩,顺着这些木桩在上面来回跳半个时辰吧!”
什么?这是什么无理的要求?
细长的眉皱得扭曲,脸上满是吃惊之色,她居戚戚不可理解地朝他喊了一句。
“将离,你确定你不是在故意整我?”
喜欢步步为饵请大家收藏:步步为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