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月后。
大雪席卷天地,将偌大的尘寰撕扯得面目全非,此刻的野兽丛林就像一床巨大的棉被,其内,似有几千万只虱子与蛇鼠泛滥成灾。
数名杀手似穿梭的羽箭在她身后穷追不舍,她咬紧牙关不停地往前冲,不料,最后竟闯入了一片绝地。
去路已断,横在她面前的是一片广阔的冰湖,正思忖对策,身后却遭一记掌风,她被迫飞了出去,砸入了湖心。
领头的杀手见已经得手,只手一挥,领着其他杀手,迅疾朝另一个目的地出发。
冰湖上,涟漪散尽,很快便归于平静。
冰冷刺骨的湖水似乎早已将她的意识冻结住,她倒悬的身子不断往下沉,两只琉璃般的瞳孔在水中努力地睁着,仿佛要将一切看穿。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开始阖上双眼,似乎再无牵挂。
此时,一道身影游龙一般跃入水中,不断地游向她,然后竭尽全力将她从湖中救起。
湖面之上,雪花纷纷落下,她一张的冰冷的容颜之上,嘴角微微扬起,迫不及待地想要睁开眼……
望向眼前之人的那一刻,瞳孔之中登时闪过一丝白光,她冷唇忽而紧闭,一个名字就此腹死胎中!
手中的刀柄在他胸口一击,将他狠狠推开之后,纵身跃上了湖畔。
猝不及防地呛了几口水的将敬,在水中平衡好身子以后,朝那湖畔赫然望去,心中一顿莫名其妙。
旋即,双掌在湖面奋力一击,身似穿云之箭,似要直上青天,凌空一个翻转,直直地立在了她的面前,湿漉漉的睫毛一抬,满是怒意地开口道:“我将你从湖中救起,你却反咬我一口。怎么?这么快就忘本了?
“谁让你多管闲事了。”白饵眼中浸透着冷意。
“你说什么?”
“没什么!多谢!”无意再与他纠缠,白饵握紧了手中的刀,正想要离开。
“站住!”将敬当即唤住她,脸上露出威严之色,“那只不过是几个三杀,以你现在的本事,怎么应付不了?”
“一时大意!”
“大意?”将敬不由得冷哼一声,道:“白练啊白练,我看你这身武功还真是白练了!”
听着将敬不痛不痒的戏虐声,白饵没有说话,嘴角一抿,从腰间取出取出了半截断尾,送到了他的面前。
一见虎尾,将敬眼神登时一直,不可思议道:“本场的通关之物你已经拿到了!!?”
白饵一声不吭,将断尾收起。
“白练不愧是白练!这一场,你算是给咱们追云令又立了一功!”将敬不由得赞叹一声,然后不忘叮嘱:“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不要大意,不要掉以轻心!杀手角逐计划越是临近尾声,越是要时刻保持警惕!虽然,眼下咱们追云令把摧花令与践月令远远甩在了后面,但他们很可能会来个绝地反击!”
“这样的话,你去和追云令所有的杀手说,比来跟我说更有用!”白饵道。
“呵!”将敬不以为意,道:“我说这些也是告诫你,你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可别一不小心就淘汰了!总之,野兽丛林一战,最后的两场,追云令必须得拿下!”
白饵无法想象,这个人为何这么啰嗦。“没什么事,我就先返场——”
被四周传来的异动一惊,将敬当即警告:“别说话!”
两个人心弦一紧,警惕的目光落在了四周。
忽然,两边的几排古树上,数名杀手齐齐而下。
将敬当机立断:“你先返场拉响庆钟!我掩护你!”
入夜,空荡荡的训练场上,阒寂无声。一轮孤月隐在团团乌云之间,不敢露面。
她一个人坐在高高的擂台之上,独自看着这抹凄清的月色。
一如往常,每天她都会在训练场练到很晚,所有的杀手都离开那一刻,对她来说,不是结束,而是晚训的开始。
等到虬姝夫人暗中盯着她的人走了以后,她才敢停下来休息片刻。
也只有这片刻,她才敢望向那座焚尸台。
刚开始那一个月,每天晚上她都会做关于将离的噩梦,梦中的他,总是以血淋淋的身躯出现在她面前,再无声地离开,他甚至没有和她说一句话,好几次,她想在梦中问个清楚,到最后都以惊醒的状态结束。
后来将敬警告过她,即便是入睡状态,虬姝夫人派出的人仍旧会去监视她。
此后,她便再也不敢做关于他的梦了。索性,每晚入睡前,她都会暗中服药让自己安然入睡。久而久之,这样的做法严重影响了身子,还险些让春恨发现她身体的异常。
于是,她放弃了服药,每天晚上都在训练场将自己练到精疲力尽,睡两个时辰,第二天天还未亮,便赶到训练场,开始早练。
这种做法,也在很大程度上,消除了虬姝夫人在她身上的怀疑。
时间过得极快,一转眼便又入冬了。
她永远都忘不了,他答应过她的,要陪她去梅海遨游花海,只是,眼下的梅海早已是百花凋零的景象……
这些天,坐在相同的地方,她总会不经意间想起秦淮的事情,想起他们之间的相遇,想起他和她说过的话,她也一直记得,在黎民山上的那座险峰上,那些凌寒而开的桃花,忘不了那场落花雨,亦忘不了故地重游的期许……
忘不了他一次次冒死相救。
白天,面对那片冰湖,与强追不上的杀手,她竟幻想着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他会一如那时一般,及时出现……
她想,他那么在乎她,在乎她的安危,他一定会来救自己吧!
可是,这样的想法,到底是太可笑。他明明已经死了,她何必这样去试探他。
或许,正是无数个日日夜夜假装他从来没有离开,她才有勇气去面对神将司的险恶,踏破一重又一重困境,挑战一个又一个不可能。
想到这里,眼泪又不禁在眼眶打转了。
她旋即站了起来,将这些忧伤的情绪及时斩断。
这个地方,最致命的毒药,便是眼泪。
离开之时,仍旧忘不了朝焚尸台看一眼……
就在她余光迂回之时,忽然发现焚尸台上好像有个身影。
这么晚了,谁会在那?
怀着一颗提防的心,她下了训练场,谨慎地绕到了焚尸台的后方。
男子坐靠在焚尸台上,手中拿着一副刀鞘,神色莫名。
逼近那一刻,当她看到男子手中的那副刀鞘,她的心跳顿时漏跳了一拍,那是——
那是藏锋的刀鞘!
她抑制住内心各种不可思议的情绪,躲到一旁,发出了一阵夜枭的叫声,男子立刻将刀鞘藏进了衣袖里,然后警觉地回了头……
白饵心中才缓缓落下答案——
是他!
男子的目光又在附近转了转,随后便起身离开,往践月令的方向去了。
焚尸台上,望着男子离去的背影,她一双瞳孔越缩越紧,眸光似利箭,似乎要将男子看穿!
翌日,野兽丛林。
当利箭刺向上空的那一刻,各令的杀手犹如洪水猛兽,一个个涌入了丛林的心脏。
将云独自行走在一处树丛里,八只雪豹忽然从四处蹿出,八双眼睛放射寒光,将他围得水泄不通。
将云神经绷得更紧,拉起一副拳头,眼中藏着七分小心和三分不屑。
双脚在雪地上一擦,周身的碎雪一时间如喷射的泉流从四处飞起,待飞到半空之时,又如烟花般散落,击中了几只雪豹的眼睛。
与此同时,他腾空而起,以一副赤手空拳将雪豹之王打得皮开肉绽。
其他雪豹见此,纷纷退散。
将云傲立雪中,眼中不禁透露出胜利的喜悦。
就在此时,白饵手持藏拙,从一颗古树之顶,凌空而下。
抬头见刀尖,将云立刻警惕过来。
白饵的身法极快,每一刀都是致命的招数。
居高临下的态势,将云招架不住,被迫连连倒退,见刀尖逼至鼻尖,他一副拳头青筋猛起,来了一个力挽狂澜!
白饵被迫落到了雪地上,但仍旧没有放弃进攻。
两个人四目相对那一刻,一个嫉恶如仇,一个疑窦丛生。
将云不解,这一轮竞赛的规则,明明就是,每个杀手杀的猎物越多,对其所在的令便越有利。她不抓紧时间杀猎物,与他在此纠缠作甚?
两个人厮杀不止,最后意外齐齐滚下了一片雪陂!
躺在雪中的白饵最先反应过来,见将云欲直身,她当即拾起手边的藏拙,反手便往他身上劈!
意识慢半拍的将云,赤裸的手臂旋即绽开了一道伤痕,见刀锋又起,他当即在雪中连连做了几个翻滚。
刀锋深陷雪中,连连扑空,将云侥幸躲过。
她心中的恨意顿时一升再升,本想再次起刀,双脚却暂时陷在了雪中,见此,将云才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见他反身欲起,白饵以刀尖做支撑,当空一个翻转,从雪中抽身而出。
将云半跪雪中以作支撑,一只手捂住带血的臂膀,看着再一次迎面逼近的刀刃,他当即朝她喊道:“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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