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四娘正色道:“定然不是巧合,只能说,这是一场十分周密的计划,从火雷的制造开始,摧花令便将这张大网织得天衣无缝,他们所做出的所有行动,总是要比将别快上一步!”
“难道,除了一座破解不开的山洞之外,就再无其他线索了吗!?”将离只觉得甚是可恼,他赫然站了起来,恨声道:“如今真相已明,当年布局之人便是江疏夫人!这笔血债注定要血尝的!”
见此,白饵连忙站了起来,紧着神色问他:“将离!你想做什么?”
“不必再查下去了!我们这般费尽心思,就算查个透彻又如何?像江疏这等恶毒之妇,她注定难逃一死!”将离牙根紧咬,“当初她为了一己私怨,不惜对父亲痛下杀手,如今,是时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不可——”柳四娘也站了起来,眉间皱得更紧。
“当然要查!”白饵直立在他的身后,眸光凝练如炬,出语间,犹如锣鼓在清晨敲响,“如若你真用相同的方法杀了江疏,摧花令当如何?神将司又当如何?这些年因前任司主所蒙受的不白之冤而背负在虬姝夫人身上的那些不为人知的苦楚,又该何处去诉?”
“白饵你——”将离满是震惊地回过头,唇齿颤颤。
柳四娘下意识看向白饵,心跳忽然漏跳了一拍。
“一朝快意报了杀父之仇,寻仇之人必将前仆后继!”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方才说了什么,她只是继续说下去,“站在江疏的立场想当年之事,当她知道前任司主亲手杀了摧花令令主,杀了她的亲夫,她站出来报仇雪恨,又有什么错?明地里,她面对的是虬姝夫人的强权,她不敢伸冤,她只能被逼着,布下一套周密的计划,一击即中!我们所要做的,不是冤冤相报,而是还前任司主一个清白,那才是我们最后要找的真相!”
“倘若最后,真相找不出,难道杀父之仇就不报了吗!”将离两个拳头攥得紧紧的,只觉得胸口闷到极致。
白饵决然道:“做错了事的人,当然要承受应有代价。但前提是,那个人,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唯有如此,公道才能真正回归人心,冤冤相报的丑恶循环才会终止!这些年为此负重累累的人才能真正得到喘息,那些为此做出牺牲的人才能真正瞑目。我想,这才是我们不遗余力追寻真相的意义。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查,还要查个透彻!”
“白姑娘说得对,如果只是报仇,那太容易了,我们要寻求的,是十二年前的真相。”柳四娘走到将离身边,语重心长,“为了这个真相,将别曾不遗余力,而我也足足花了十年的时间,我们缺的从来不是线索,而是耐心!曾经,我孑然一身苦苦追寻,如今有你二人相助,真相必将水落石出!”
门外,大雪初停。
三人围炉拥裘,再次坐了下来,山童煮好一锅热汤端了上来,将离久久注视着偶有雪花直落的窗外,余光里,炉中火烧得炽烈。
白饵迟疑的眼神忽而落在手札一处,上面写的是,“十二月二十五日,楚华军危在旦夕,魏新向朝廷急报请求支援,同时向神将司司主将胤发出求助密函。”
她提指指到上面,“为何此处的‘密函’二字,似乎有被圈过的痕迹?”
柳四娘暂时放下手中的手札,看向白饵所指之处,“应该是将别曾经对此有过疑虑,但还未做下结论。”
白饵眼神跳动着,缓缓点了点头。
“白姑娘有什么想说的吗?”见她有些走神,柳四娘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白饵微微摇了摇头,“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久闻前任司主在时,神将司有着鼎盛三十载的美誉,依你们之见,其背后,靠的是什么?”
“司规。”柳四娘不假思索道。
将离却顿了顿,没有给出答案,他只是忍不住回忆起:“我记得,父亲在世时,神将司的存在,就像一段至高无上的传奇,从小我便活在它伟大的光辉之下,自豪与殊荣,都是油然而生的。在父亲离世后的一段时间里,围在我耳边的总是无情无尽似地喧嚣,不知不觉中,那种自豪感怎么也找不回,就好像是……心里缺了一块,特别是,九哥死后,神将司对我来说,越来越陌生。”
“那么,在你印象中,这位司主又是什么样子的呢?”白饵好奇地问。
“父亲……”念着这个亲切的称谓,将离情不自禁便笑了,透着淡淡的遗憾,“我都快记不清他长什么样子了。印象里,父亲总是很忙,在司的时间很少,有时候好几个月才见一次……”
……
“阿离!快些快些!我已经从母亲那里探得消息,父亲正在回司的路上!”
绿油油的草坪似乎没有尽头,一直蜿蜒至神将司的大门,一个少年,一个顽童,一高一低,一前一后,不知疲倦地跑着。
在他们的头顶,霞光点燃了天的尽头,一轮昏黄的夕阳正光芒万丈,将他们风一般的影子,拉得格外长。
“哎哎,九哥你等等我!”实在是跑不动了,将离一屁股扎进了草地上,开始无尽地喘息,额头上直冒着大汗。
要知道,一得到这个消息,两个人愣是从十里外的鸭肚河一路赶回了神将司。
九哥被迫跑回到他面前,两手插着腰,一边喘息一边问:“阿离,你怎么回事啊!”
“不是……”将离咽了口气,仰头问他:“九哥,这个消息究竟是不是真的啊,先前你打探的消息,不是说父亲要明天才回来吗?”
“听说这次父亲与西海皇帝的合作很顺利,三万精锐对战八万敌军!本是以卵击石!可父亲却在这八万敌军里搅出了一个天大的窟窿!仅仅一天一夜的时间,便扭转了西海的败局!”九哥斗志昂扬地说着,“这不,就提前回来啦!”
“真的啊!”将离的眼睛瞬间睁得星亮。
“这还有假?”九哥还说,“听说在返程的途中,还赶上了四年一度的轩辕大会!轩辕大会还记得吗?天下英雄汇聚一起,问鼎轩辕!”
“记得!记得!”将离脑海里早已一片天马行空。
九哥顾不得说了,赶忙招手唤他,“快走快走,父亲估计快到大门了!咱们没时间了!”
“可是……”将离只觉得自己的屁股仿佛被黏在了草坪上,“可是九哥我真的觉得好累啊,我真的跑不动了……”
这个样子,估计是又想缠着他背了,九哥一眼看穿了他的小心思,略略思量,机灵道:“阿离!你不是一直想学金镖的后八式吗?现在机会来了!咱们一起跑,你若能先我一步跑到神将司大门,我就答应你把金镖的后八式都教给你!”
“九哥!你说的可是真的!”将离欣喜若狂地问。
“你小子!”九哥轻哼一声,“九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金灿灿的斜阳之下,将离拉着九哥伸出的手掌,飞快地站了起来,斜阳灿烈如花,一转眼,二人便融进了一片绚烂的光影之中。
神将司的大门口,问了守卫,显然他二人来早了。
靠在舒适的墙背上,在他一度疲倦下,九哥硬是把他的瞌睡虫赶跑了。
“轩辕大会,物华天宝,不光齐聚天下英雄,还囊尽天下奇闻,回头,你让父亲给咱们好好讲讲都有哪些好玩的事。除此之外,那里的奇珍异宝亦是数不胜数,我可听说,父亲这一次带回来了好多新鲜玩意呢!”
他强撑开眼皮,好像父亲下一瞬便回来了似地。
直到父亲的马车真的驶回,连站桩的精气神都给逼出来了……
眼看父亲的马蹄缓了下来,他二人刚想冲上前迎接,不知何时,一个骑大马的守卫不知从何处奔出,从马上飞身而下,在父亲面前巴拉巴拉了一番之后……
父亲的马蹄忽而飞踏,率先驶入了神将司,朝追云令的方向驶去了。
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让父亲看到他们一眼。
将离露出了一副气馁的表情,九哥却不甘心,一个劲地拉着他往追云令的方向跑。
他们躲在乾元堂正对着的第三个大门外的边边上,父亲正在里面与各令主议事,神情格外严肃。
不知不觉,天一下子就黑了,九哥有事不得不先离开,而他还在固执地等。
院子里华灯初亮,他小小的身影斜斜地投射在大门口。
不一会儿,堂里率先出来了几个掌灯的奴婢,他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大门口,看着不熟悉的身影陆陆续续地走出,直到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在父亲引众人转入左边长廊的那一霎,明晃晃的灯火下,他清楚地看见了,父亲的眼角眉梢露着和蔼的笑……
他则飞快地跑开,挂在嘴角的笑灿烂如许,像灯盏一般点了一个晚上。
以至于长大后回忆起,嘴角总会不自觉地上扬,“作为神将司的司主,英明果断,审时度势,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作为父亲,和蔼可亲,循循善诱,甚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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