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只高擎的火把随风攒动,宛若一条闪烁的长龙于林间飞驰,夜的漆黑与宁静,一时间被撕破……
“来了来了!”山童逐渐收回落在远处的视线,笑逐颜开地跑进了竹屋里,“十三少主!我听到白姑娘的马蹄声了!”
“可算是来了!”将离舒了舒眉,赶忙喊山童:“山童!快去牵马!”
“好嘞!”
山童转头跑向了前院,将离把竹屋中的火盆熄灭之后,燃了一支火把,走向了后院。
此时后院已经堆好了一些之前整理出来的杂物,明日之后,祁云山的这间小竹屋也没必要了存在了,那么有关这里的一切都得销毁得干净。
将离举着火把站在院中环顾了一眼,在此休养了这么久,突然要离开还真是有些舍不得了……
与此同时,身着一袭黑衣的蒙面人已经出现在了竹屋之中,竹屋内灯盏早已熄灭,周遭黑得形同魅夜,唯有一柄锃亮的刀尖一步步朝院中那袭背影逼近。
将离目光蓦然抬起,浅浅余光盯着地面上被风摆弄的火影,就在他准备先下手为强的时候,前院忽然传来山童的声音,语气惊愕满是十万火急,可下一瞬那声音却断了,剩下的是一连串的挣扎。
显然,来者不是一个人,可想而知,前院的态势。
这一瞬,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出手,锋利的匕首穿过烈焰,将火把一分为二,两个人的反应都极其迅速,成功避开了对方的攻击。
夜幕下的四目相对,一道杀气腾腾,一道惊愕不已!
将敬面罩一扯,阴冷的面目露了出来。
“将离!你果然没有死!”
“是你!”
盯着眼前之人,将敬赫然拉起一副拳头。
“今晚——便是你的死期!”
豆大的火星悄无声息地滑落在将离身后的杂物堆上,火势一时间,如火燎原……
与此同时,白饵浅浅的眼神从窗子外再度收回,这个时候,她一改来时的镇定,如许担忧一下子涌上心头。
还有一炷香不到的时间便是戌时了,如果此时离开,出了神将司绕小道快马加鞭,兴许还能如期与将离汇合……
将烨瞥了她一眼,然后又淡淡拾起了茶盏,气定神闲地饮着,眼角垂着丝丝莫测的笑意。
顾不上其他了,白饵落下茶盏,开始将对话拉向结局,“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明日一役,追云令定能稳操胜券!”
将烨继续抿茶,似乎没有要作回应的意思,白饵只能硬着头皮率先站起来,“天色已晚,江疏夫人那边我还得周旋一番,便不打搅二少主休息了!”
“且慢。”将烨把茶盏缓缓搁下,满脸皆是从容之色,示意她暂且坐下,白饵正想问些什么,他道:“有一个问题,一直在我心中纠结着,我想,借着这个机会,向白姑娘寻寻答案!”
“?”白饵攥了攥手心,冷不防与将烨对视了一会儿,那眼神仿佛有一种魔力,不得不逼着她再次坐下来。
她试着冷静下来。
与虎相谋由来已久,今晚当是最后一次,定然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差池。
索性,她暂不去想赴约一事,而是不徐不疾地坐了下来,“不知二少主有何疑问?”
“上次将碧茹设计用吮血人魔么几置你于死地,不曾想,你竟以一己之力将么几追回,且毫发无损!我想,你有这般功力,为何,那日在破灭山山顶,却会败于将敬之手?要知道,么几身上的狂疾一旦发作,连将敬……都不是他的对手。”
平淡的语调忽而一顿,见她欲开口解释,他忽而俯下身姿拉近了二人的距离,将她一双明亮的眼睛盯得更紧——
“我想,放眼整个神将司,除了摧花令的将弄影能够降服么几,恐怕就只剩追云令的将离的了吧!”
被那熟悉的名字一惊,白饵心跳顿时漏跳了一拍。
她当即挤出一抹微笑,正要开口,将烨一声冷笑之中腰身一浮靠到轮椅上,“呵呵,是我糊涂了!将离早已不在人世,怎么可能还会有机会对付么几!你说,是吧?”
口中的措辞登时没入腹中,白饵只是顺着将烨的情绪若有似无地作了一笑。
岂料,那冷笑声中竟是绵里藏针。
“这些年,追云令的一杀年年都是将离,当然,以他的武功,他是追云令当之无愧的一杀!因此啊,一直以来,将敬最想挑战的便是将离,将离在时,他可没少找他对战!这话又说回来,你既有将离当年的造诣,怎么可能会轻易败给将敬?我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对,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迟丽阁的对话进行到这一步,白饵忽然彻底明白了什么。
果然,与将烨的最后一次交锋不会那么顺利……
白饵蓦然看向他的那一刻,脑海里当即跳出了两种可能——他怀疑将离根本就没有死——他怀疑自己那日是故意败给将敬的!
无论是哪一种,毫无疑问,都是致命的!
比起前者,她更愿将烨猜到的是后者……
将烨眉心一皱,说:“……你,是故意输给将敬的。破灭山山顶那日,你在将敬面前,玩了一手,欲擒故纵。”
白饵漫不经心拾起了茶盏,随意看了眼茶盏上的雕刻,笑着回:“听二少主这番话,我这心中竟莫名有几分得意了呢!想来,许久没有听到有人能这般夸赞我了!”
说着,她羞愧地摇了摇头,学着谦虚起来,“不过,到底是二少主谬赞了!方才二少主所揣测的两件事,怎可能是在品论我?二少主说的,分明就是一个文韬武略的天下奇才!”
将烨没有说话,只是狐疑地盯着她。
“要降服么几,若凭我一人之力那断然是不可能!”白饵来了几番遥想当年,“想当初,我和将离在秦淮刚认识不久,他这人一点也不谦逊,最爱谈及的,便会他的那些丰功伟绩。当然,再多的丰功伟绩,也抵不过他心中的一件憾事!他总说起,此生未能与么几一战,可真真是一场遗憾!我也时常嘲讽他,么几面前,他未必能赢。可他却成竹在胸地说,虽未一战,但事后他查了个透彻,可谓是对么几了如指掌!么几的弱点,么几的气性……等等等等,硬是说了个遍!”
“如今想起此事,还真是庆幸!若不是当初他那份不谦逊,有关么几的弱点以及降服么几的法子我断然不会知道的,那日在奎木林自然也就斗不过那人魔了!”
将烨眼中状似一笑,教人有些看不太懂。
“双方交手之时,对方到底发挥了几层功力,彼此最是清楚!破灭山山顶一役,究竟是我故意输给七少主,还是因我技不如人只能落得败局,”白饵反手扣下茶盏,不徐不疾与将烨对视了一眼,“二少主大可问问七少主!对了,说了这么久,今晚怎么不见七少主?”
“他?早在半个时辰前,他就离开了神将司。”将烨拢了拢衣襟,一改严肃神情,突然问:“怎么?你想知道他具体去了哪里吗?”
将烨心中猛生一个有趣的主意。
与其和她这般拐弯抹角的周旋,倒不如将“祁云山”这根引线抛出来,届时,他也不必在这耗费心神凭着她的言辞求证——将离是真死了还是假死,光看她的反应,便有趣至极。
他唇角微张,三字正要脱口而出,阁外忽然传来奴才的急报——
“启禀二少主!七少主已从——”奴才急促的目光顿时随将烨移向了白饵,立刻把话咽了下去,旋即看向将烨,接着回:“七少主,已经回来了!”
……
不一会儿,将敬入了阁。
显然,身上的黑衣还没来得及换下,唇瓣有些皲裂,通过一些细微的动作以及神情,白饵可以推测出,将敬应该在不久前与人交过手。
她正暗暗思忖着,将敬初入阁中的第一个眼神便下意识地送了过来,她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将烨目光的质问之下,将敬终是轻描淡写地摇了头……
白饵索性起身,“七少主来得正好,二少主既然对破灭山山顶一事有疑,我愿与七少主当庭对峙!”
将烨目光跳动,兀自沉吟良久,开口:“不必了!原本就是玩笑之谈,不必当真!你且回去吧!”
“既是如此,告辞!”
将烨今晚的话与将敬今晚的行动究竟有什么关联?
思及赴约一事,白饵没再细究下去,临行之时,余光里,将敬毫不真切的神情之下,透着莫名的紧张,这副模样,她从未见过……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二哥,我与十名精锐几乎在祁云山搜了个遍,并未找到将离。”
“这怎么可能!”将烨只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声色俱厉:“凭着白练的行踪,追云令给出的相关线索,便是祁云山!祁云山怎么可能什么也没有!”
将敬并未多言,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疲惫,将烨压在扶手上的掌心缓缓松开,语调稍缓:“明早红貉谷行程吃紧,你奔波了一夜,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二哥……”
盯着将敬离开的背影,将烨的脸上终究难掩挫败之色。
快步离开了追云令,白饵推算,此时距戌时已经过去了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为今之计,唯有即刻赶往祁云山与将离汇合。
斜长的甬道之上,一袭倩影忽然从另一条道步了出现。
“赤霞?”
“白练姑娘,等这个时候了,你这是准备去哪呀?”
赤霞冷不防问了一句。
“训练场。”
“大晚上的,去什么训练场呀,还是随奴去一个地方吧!”
……
甬道之上,杀气泼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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