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沧无痕坐立不安,负手在殿中皱着眉头转了好几圈,却迟迟没能等到寅月宫那边传消息回来。
“坏了!”
见漠沧无痕突然停在了那里,面色压得厉害,白饵忙过去问:“怎么了?”
漠沧无痕突然想到,寅月宫那边和嘉成宫离得不远,重明路与两座宫门又是互通,而此时正是昨夜暂宿嘉成宫的宾客离宫出城的时候……
且不论寅月宫的事情此时有没有在宫中传开,他命小疆忽然去围宫,岂不是欲盖弥彰?
再则,兴师动众将那混账从寅月宫押至风华殿,即便寅月宫锁得再死,这一路上流言也要甚嚣尘上!
不遑思忖,漠沧无痕手心的拳头一砸,猛地朝殿外去。
白饵惊讶的目光也即刻追随出去,“陛下!您这是要去哪?”
寅月宫,此时已围了一圈的黄金甲卫。
一入宫门,漠沧无痕便让小疆把兵先撤离,案发时留在寅月宫的人一并暂行收押。
得知君主亲临的消息,早在半盏茶前来传旨的邱公公忙从浩然殿中蹿出来,又是迎驾又是讨罪,焦头烂额:“陛陛下……世子他!他……”
漠沧无痕冷冷扫了邱公公一眼,大抵知道了什么情况,下一瞬,恨声冲进了浩然殿。
后来赶到的白饵也忙着跟进去,此时鸡飞狗跳的殿中陆陆续续跪了一地的太监、侍女,一个个瑟瑟发抖。
看着场面是要搞大事情呀!
她内心咯咯一笑,转身又来到了内殿,循着那幽咽声,她星亮的目光一闪,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幕……
榻下,跪着的婢子雪肤花貌,努力咬着颤抖的朱唇,眼眶里淌着泪水,却不敢掉下半分,衣衫被抓得褶皱,青丝垒得凌乱,显然是临时整理的。
这样的画面,不得不让人把目光移到那榻上。
一身长九尺的男子,远看着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四肢分开呈“人”字大睡于榻上,俨然一副一夜风流之后醉玉颓山的模样……
长得俊的男人她见过不少,但像这种,看一眼就觉着浑身发热难受、教她那颗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的内心怦怦直跳,的男人,她还是头一回见!
你看他大大方方的容颜,仿佛是被用妙笔丹青一笔一画精心勾勒出来的!不然,那线条怎么会完美到让人犯罪?!
似乎被那性感的五官所吸引,她丝毫没有注意到男人一半敞开的胸肌……
漠沧无痕盯着眼前的一幕早已震怒,旋即命人去取冰桶来!
转身之时,偶然注意到一旁的她不知何时出现,两个眼睛像是在盯着什么放光。
忽然,她的视线一黑,眼睛被什么给蒙上了,再睁开,漠沧无痕高高挺立的身影牢牢占据了自己全部的视线,一双震怒的眸子盯着自己似乎要将她看穿!
白饵忙低头,起手闲闲地理了理了发髻,不尴尬不尴尬……
接着,他从太监手里双手接过冰桶,两步连着上前,满满一桶冰水反手就往那混账东西身上泼去!
这一举动,着实是把殿中的人吓了一跳,好一片鸦雀无声……
淅沥沥的水珠扑通扑通地敲打着。
那尖尖的喉结一滑,混沌的男子终于从沉睡中惊醒过来。
一见君主,漠沧无病好不仓皇!
下意识从榻子上扑跪到地下,动作恭敬到抖颤,一双湿润沉重的眼睛极力眨着,控制不住慌乱的声音:“陛下……”
你看他那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漠沧世子的威严?!!
漠沧无痕本想当场将他狠狠骂一顿,但一看到那副衣衫不整的放荡模样,想到自己的女人还在这,便把一肚子火暂压住,甩了袖子转头而去。
“朕给你半盏茶的时间!”
漠沧无病如洗的双目微微一闭,起手抹了一把脸,膝盖跟着那出去的身影挪了挪方向,不遑拱手参拜:“臣弟遵旨!”
白饵不敢多想,忙乖乖地跟了出去。
浩然殿。
犯事的婢子已跪了多时,漠沧无病方装束好即刻仓皇地出了内殿,衣带还不遑系稳,便起手参拜着跪下主动交代:“昨夜太皇太后寿宴,宫中大庆,臣弟一时兴起,便多饮了几杯,一时,一时失了分寸,遂……”
“一时失了分寸?”这样的交代着实可恼,漠沧无痕怒拍了拍案说,“你一句事后的一时失了分寸便这么轻易地纵容了自己犯下如此荒唐的错误?朕且问你,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否!记得否!?”
有多少几句质问,便有多少次拍案,总归耳膜都快给人震碎了。
白饵忙上前扶着他半个肩,挤眉摆眼地劝……
但……呃,效果似乎不大,看来这回漠沧无痕是真动了大怒了……
漠沧无病默着眼神不敢抬头,等到漠沧无痕心头那股最烈的火伏下去后,才慢慢道来:“臣弟是漠沧风国衡王的遗腹子……两年前,臣弟奉了萧后的旨意千里迢迢来到黎桑仇国。漠沧占星年九月九日,臣弟抵达秦淮,同日,入住了陛下亲赐的这座寅月宫。这里的人都唤臣弟漠沧世子。”
早年,他的父亲与淑贵妃的私情被漠沧君主发现,漠沧君主一怒之下,将他的父亲处以凌迟之刑。
他的母亲衡王妃本该跟着株连,因着他的到来救了她一命。
他降世之后,一家子被贬往了漠沧以西的蛮荒之境,从他出生那一刻起,他和她的母亲,便成了那里的流民。
蛮荒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回到那重重宫闱之中。
从小他便听蛮荒的流民说过,那里是全天下最富丽堂皇的地方,只要进去了,这辈子便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直到有一天,那遥远的边界上,一列长长的马车远远驶来,烈烈的旌旗阳光下格外耀眼,那些流光溢彩的图腾不断吸引着流民的眼睛……
“天神庇佑,萧后垂怜,今,特赦衡王母子二人,即刻奉旨归程!”
就这样,宣旨的漠沧武士将沉甸甸的圣旨交到了母妃手中,那场长达了十六年的贬谪,终于结束了。
回到衡王府的第二天,他便被萧后召进了宫中,当他跪在宣统殿的大殿中,双手接过另一道懿旨时,他才彻底明白,何谓归程?
君主问他是否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他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这两年来,他一刻也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不敢忘,亦是不能忘。
白饵眉梢一挑,忍不住重新打量起那个面如傅粉的男人来……
你看他那淡淡的胡茬……健硕的腹肌……完美的身材比例,各种成熟男人的味道扑面而来,怎么看都像是别人家的夫君,谁又能想到,他竟然还是个连弱冠之年都未过的惨绿少年郎?
“亏你还记得!”
漠沧无痕忽然又一个拍案,猛地把她的思绪给打翻……
“这两年来你看看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烟海阁汗牛充栋,你可曾读完半本?寅月宫到朕面前主动请辞的老师不下十个!两年弹指,你却功不成,名不就!独独沾染了一身的恶习!”
漠沧无痕满脸皆是恨铁不成钢之色,“酗酒!狎婢!整个寅月宫成天酒气熏天、一片乌烟瘴气!朕平日是如何叮嘱你的?收敛!收敛!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身为漠沧的世子,代表的便是整个漠沧风国!朝廷上下多少双眼睛,每天都在看着呢!”
他只不过是一个千里而来的质子,何必一口一个世子这般冠冕堂皇。
所谓质子,即为人质。
一个质子的功能作用是什么,这偌大的黎桑版图上想必是妇孺皆知。
当然,他们也只记得聚龙城中有一个自漠沧来的质子。
漠沧无病双目微闭,缄口不语。
这样的场景,他早已习惯。
似乎该说的都说尽了,说空了,说穿了,漠沧无痕卷着双袖背立殿中,疲惫的眼睛阖着,似乎刻意向众人遮掩这满目的伤颓。
偌大的浩然殿死一般寂静!
但有个人心里却烟花绽个不停……
好一个放浪形骸的世子!
白饵眼珠子忽然转了一转,她发现她是越来越爱这个漠沧世子了!
自打她从南靖一路走来,漠沧风人的恶行还和两年前一样,臭名昭著!
这个漠沧无痕竟然妄图压制漠沧世子来替漠沧风国树立贞节牌坊?做梦呢!
好!漠沧世子干得漂亮!
就爱这种目空一切爱众生爱自由的男人!
就在白饵忍不住在心里为漠沧无病拍手称快的时候,漠沧无痕闷雷般的声音忽然一响,一副事到如今别无他法的样子:“来人!漠沧世子因纵酒犯下弥天大错,即刻打入亡奴囹圄,听候发落!”
轰的一声,好像什么炸裂开来。
这个漠沧无痕还真是狠的下心来!
哎,真是可怜了她那刚爱了没多久的世子宝宝……
但就在这个时候,那犯事的婢子当即跪到了漠沧无痕脚下,哽咽连连:“陛下!陛下!是奴婢……是奴婢……都是奴婢做的!”
什么?
漠沧无痕和白饵的目光定定地看住了那婢子。
那婢子,认罪前,眼泪先哭个不停,半晌才平复好,“昨夜宫中大庆,世子殿下饮酒不假,但世子殿下并不敢多饮,只因昨日是世子殿下生身父亲的忌日,心中除了悼念别无他想!是奴婢!是奴婢恋慕世子殿下已久,昨日半夜见世子殿下因思念先考伤心过度整个人沉郁不振,趁着宫人们都睡下,便拿来了事先准备好的酒,想劝世子殿下以酒消愁!只因奴婢在酒中做了文章,世子三杯两盏便上了当!奴婢……奴婢下贱,先后解了二人衣物,主动伺候了……世子殿下!”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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