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为饵
说着,便招手喊海姑姑去备些点心。
海姑姑高兴地应了声,黎桑韫也乐呵呵地望着海姑姑笑了起来。
整个万寿阁的气氛这才轻松了许多,之前那股子病气消散了不少。
“钰儿今年也有二十了吧?”
“嗯,也快了,再过几日,便是钰儿二十的生辰了。”
“哦!还差几日啊!”黎桑韫木讷地点点头,目光浅浅笑着……“小玉儿长到你这个年纪,估计也同你一样高,一样好看!”
只见她低着头,不知道在叨叨什么,总归语气是喜悦的,黎桑凤钰眼中透着一丝疑惑,一副没听清的样子问:“太皇太后您说什么?什么……小,玉儿?”
“?”黎桑韫眼中悠悠目光一顿,蓦然抬起头,张嘴要说什么。
“太皇太后!郡主!绿豆糕来啦!”海姑姑脸上顿时换了一张笑脸,停在殿门口的脚步,忽然加快,行至桌边,“好吃的绿豆糕来啦……”
黎桑韫昂昂头,招呼着郡主,“钰儿,快尝一尝!”
“好。”黎桑凤钰平静地应了声,眼神看向桌上精美的玉盘,层层叠叠的绿豆糕,花瓣各异,轮廓勾勒细腻,个个晶莹剔透。
“钰儿,”她正要拿起一块,忽然被黎桑韫唤住,她看了过去,见她昂昂头说。“拿莲花样的,莲花样的是红豆味的,红豆味的,你喜欢……”
她眼神迂回那玉盘,心中打疑,太皇太后和为何说自己喜欢红豆味的?
她在现心中摇摇头,出于逢迎,换了莲花样的。
靠在榻上的黎桑韫,半身裹着一床棉绒毯子,看到她如愿拿到了自己喜欢的糕点,脸上也露出了和蔼的笑:“你从小便喜欢红豆味的,其他味道的都不喜,一定要红豆味的,所以啊,你母后任何糕点都给你做成红豆味的。她还知道你喜欢莲花,索性各种糕点都给你做成莲花样的,又怕你不喜重复,所以,又有了莲藕样的、莲子样的、荷叶样的……”
黎桑凤钰彻底迷糊了,心想这些说的,都与她格格不入,但见黎桑韫说得入神,又不忍打扰,只能把目光投向了海姑姑。
海姑姑攥着两个手心,脸色看起来有些难堪。
小玉儿尚在襁褓时,一次偶然的机会,看到了红豆味的糕点就笑了,她老人家便一直记得,小玉儿是喜欢绿豆糕的。
卫府园子里有两片很大的池塘,一到盛夏,满池的荷花分外葳蕤,遮天蔽日,沿池绕行,宛若身处一片绿海。
她老人家抱着小玉儿偶然停驻池畔,调皮的小玉儿伸出手,抓到了一片莲盖,便是这么一个细小的动作,让人至今也没忘记……
她很清楚,是她老人家记混了。
眼前的郡主,不是她。也不可能是。
黎桑韫注意到郡主一直不说话,绿豆糕拿在手里也不舍得吃一口,她不禁蹙了眉头,紧张地探头问:“钰儿你怎么了?”
她也没怎么,黎桑凤钰好大的莫名其妙,腰板顿时绷直,一时半会却答不上来了。
“是哀家糊涂了……”黎桑韫忽然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一下子靠到榻上。
海姑姑目光一抬,心中那根拉扯到极限的心弦,开始有了松的趋势,她以为是她老人家清醒过来了,不曾想……
“哀家不该提你母后的,哀家不该提她的……”黎桑韫脑袋偏在一侧,自怨自艾道:“你母后她命苦,也苦了我的钰儿……”
对着那张喜怒无常的脸,黎桑凤钰安慰了几句:“皇姑祖母莫要伤心,母后去了,钰儿还有,皇姑祖母陪着。”
闻声,黎桑韫望向她,眼底闪过一丝泪光,听她这般说到教人欣慰,但语气仍有太多太多藏不住的悲伤,她说:“你那皇兄——,你莫要怪你那皇兄啊!是哀家没能劝住他,是哀家没有有愧你母后生前嘱托……没有好好管教好他,才让他犯下了那么多错事……”
从某一刻开始,黎桑凤钰没有再抬起头,没有谁知道那是一张什么样的面目,她的指甲掐在膝盖的肉里,逐渐麻痹……
她讨厌这种感觉!
她真怕自己会忍不住掀翻身下的座椅,撕破一切,扫门而出!
没有人知道,那颗烧得滚烫的心,是如何在长达一个下午的沉默中,逐渐冷却的。
像,一锅刚从池子里瓢起的水,在炉子上烧着,一直烧到没炉中炭火耗尽,气哨声变小了,炉壁冷了,水也凉了。水还和池子里一般冷,只是,再也没了最初的纯净。
天暗了下来,黎桑韫忘记了上午发生的种种,一身的老毛病也没了,很精神地拖着身子,拉着黎桑凤钰一同坐下来用了晚膳。
她的碗筷,始终没有动几口,就像,那副慈祥的眉目,始终没有从黎桑凤钰的脸上移开过。
目睹着这一切,精神矍铄的太皇太后,眉开眼笑的太皇太后……一直守在一旁的海姑姑,倒是担心起来一些不该担心的。
她知道,风华殿那边始终没有传消息过来。倘若今日郡主没来,今日的万寿阁,又该是怎样一个状况,她越想越不踏实……
“海姑姑,快些去加一床被褥,天冷下来了,可不能把哀家的钰儿冻着!”
饭后聊了许久,眼看宫门便要落钥了,黎桑韫攥着黎桑凤钰的手始终不肯松,深夜回去多有不便,索性让她就宿在万寿阁,好做个伴。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两年前便想把她接到身边养在膝下。
今日,也算是如愿了!
“想来怕是要逾矩了,”黎桑凤钰推却了一声,批准入宫这条时间规定,像铡刀一样,逐渐压了下来。
“钰儿莫要顾忌这些,元礼那边,哀家去说!”黎桑韫提起精神说:“哀家的钰儿想几时来看哀家,便几时来看!”
被那话语中几分迁怒惊动,海姑姑怕太皇太后突然想起君主至今未至的事,赶忙抬声走过去说:“郡主今夜若不留下,太皇太皇她怕是要念您一晚上!郡主,方才宫人来报,宫门已经下钥了,留下吧!”
……
黎桑韫精神撑了好几个时辰,到这会儿终于现了原形,躺在榻上,整个人十分疲惫,阖眼前,还拉着黎桑凤钰的手指,舍不得放。
海姑姑始终不放心君主那边,虽然早时风波今时平静,但这把火始终是存在的,怕就怕它什么时候突然烧起来。
遂,这便安置完后,掩了万寿阁阁门,派侍人在外好生接应着,自己独自动身去了天盛宫。
此时的万寿阁中,夜凉如水,那袭伏在榻前的身影,缓缓而起,逐渐在灯影中放大,试图遮天蔽日……
“钰儿!你这是??”
“给我金针!”
那只爬满老茧的手死死掐住枕边的匣子,不能放……
“万万不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