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岁开始,大明出海贸易的船只就有一些会受到袭扰,不单是之前陆缜所知的山东方面派出的海船接连出事,就是东南沿海几处船舶司的商船也都有不小的损伤,这事可就严重了。
要知道,自从几年前彻底开放海后,大明朝廷从这一项上所得到的收入是要远远超过以往各项税收的,这自然也就让海上贸易成了朝中君臣心中最重视的一件要务了。
本来,地方上的官员在出了事后还想有所隐瞒,自己努力去把事给解决了。可结果几个月下来不但一无所获,而且事是越来越糟糕了,因为海船出事所造成的损失已不是他们能瞒得住了,于是只能上疏向朝廷请罪,同时求助于朝廷。
皇帝在知道此事后,自然是惊怒交加,即刻就令有司衙门派专员跑去各地查探案。结果这些人在一番忙碌后却几乎没有什么收获,反倒有人离奇暴毙在了苏州城中,这自然更让皇帝感到震怒,当即就下旨让还在开封的陆缜即刻带人赶赴苏州,把这一系列事的内给查出来,并抓住那在暗处捣鬼的罪魁祸首
当陆缜接过这道旨意后,脸上的笑容明显有些勉强,他猜得出来,这其实是天子对自己不满的一种表达了,因为他在怪罪自己这次未经禀报就把周王一案给捅了出来,从而杀了天子一个措手不及,也让皇家的名声遭受了不小的损伤。
本来,若是照常理来说,陆缜破获了黄河决堤一案,朝廷应该是有所嘉奖才是,可在宣布对周王等相关官员的处置结果时,却对此半字未提。这也就罢了,皇帝甚至都没有让陆缜等人先回京城的意思,直接就把他们打发去了苏州,显然这是暂时不想看到这些不省心的臣子了呀。
另外,就是此案迷雾重重可不是那么好查的,陆缜已有好几年没有真个接手案件了,此时突然就把这么重要的一件差事交到他手里,明显是有些为难人的意思在里头了。而且,就旨意里所提到的语气来看,他这一次即便查明案件真相那也是有劳无功,而要是最终也没能查出个结果来,却难免要被责罚了。
所以说,这分明就是天子对陆缜之前任意揭发周王一案的回击了。可即便如此,陆缜也没有想法推拒的意思,这不光是因为他也确实在闲居了几年后有了做些事的意思,更因为这开海贸易本就是他一手提倡的,现在出了事自然觉着有责任来将问题解决了。
所以在接到旨意后不久,陆缜便带人从荥泽县离开,踏上了往南而去的路程。而就在他们这一行人踏出县衙后,却看到无数百姓竟已齐聚街道两旁,满是感激地看着他们,半晌后,这些百姓更是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大声称谢磕起头来“多谢青天大老爷救我等于水火之中,草民等无长物,只有今后向上天祈求,请老天爷保佑陆大人长命百岁,百子千孙,富贵满堂”
看着这些满怀感激,发自真心的祝祷,陆缜也不为之动容。本来心里因为天子的怪罪而生出的一点不满和怨怼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
是啊,自己做这一切难道真是为了皇帝的几句夸赞么不,我做这一切是为了替这些受苦的百姓讨回一个公道而已,好让那些还不把百姓的死活放在心里的官员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却是不能做的。
想着这些,一股豪气自然从口涌了上来,让陆缜再没有了彷徨与顾虑,当即走下马车,大步来到位于最前列的一名白发老者跟前,用力地将他搀了起来“老人家快快起来你们也都起来吧”说着,他猛地拔高了声音“一些虚的话本官也不说了,我只想让各位知道,或许朝廷里有一些人因为贪婪而会做出对不起各位的事,但你们要相信,如今正当我大明之盛世,君明臣贤,圣天子在位是不会让邪小人得逞,残害你等良善百姓的。其实不光是本官,就是这县衙里的诸位大人,他们也是有心为你等做主,还望你们接下来能听从县衙各位大人的安排,在消除了水患和粮荒后,好好地把子给过下去。”
众人连声答应,随即又有好几名耆老抬了一把硕大的雨伞上来,这让陆缜都有些受宠若惊了。万民伞可是只有在地方任职多年,又为百姓做下诸多功绩的官员才能在离任时得到的最高表彰,代表的是民心所向。可今,他们居然就把如此礼遇送到了自己在这荥泽县不过一两月的官员手里,这意可是分外之重哪。
陆缜并没有伸手接下这份沉甸甸的心意,而是摆了摆手“各位荥泽的乡亲,本官可受不得如此戴,还是把这万民伞收回去吧。”
“大人过谦了,你对我等都有活命之恩,这一把万民伞又算得了什么”为首的老者赶紧劝说道。随即,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劝了起来“是啊大人,虽然你非我荥泽县的官员,在此也不过一个来月工夫,但你为我等做的却比许多在此任职十年二十年的官员更大,这只是我等的一点谢意,还望大人莫要推辞”
“大人要是连我们这一点小小的心意都不肯接受,那我们就不放你走了”不知是哪位胆大的主儿居然叫了这么一声,顿时就得到了许多人的赞同,众百姓竟围将上来,把陆缜他们一行的去路都给堵了个严严实实,摆出一副你若不肯接受万民伞,我们就不让你离开的架势来。
面对如此阻挠,就是那些锦衣卫们也是不好动手驱赶的,所以只能为难地看向了自家大人“都督,他们也是一片心意,我看你还是”
陆缜心下也是一阵感动,便只得伸手从老者手里接过了那把硕大的万民伞“好吧,既然各位如此坚持,那你们的这片心意本官就收下了。这下你们能放本官离开了吧”
人们见到陆缜果然接过万民伞,终于发出了一阵欢呼,又说了好一阵话后,才有些不舍地让出路来,放了陆缜他们一行人继续向前。
接下来陆缜一行就是在百姓们的夹道相送里缓缓出的荥泽县城门,沿着官道朝着南边而去。在走出了有段距离,再回首时,大家依然能看到聚集在城门处,不断往这边张望挥手的百姓们的影,这让大家心里又是好一阵的感慨。
“卑职以往也办过不少差事,但没一次能如这次般让我感到心愉悦的,原来能为民做主果然是一件大好事呀。”姚干忍不住叹了一声。
陆缜掀开了车帘,也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才是我等为官之人该做的事。要是你我这样吃着百姓的粮食,拿着百姓送到官府的银两却不能为他们做主办事,那又有何面目穿上这一官服要是再如某些人般只会鱼戕害百姓,那又与禽兽何异呢”
“都督高见,卑职等佩服。”众人连忙称赞道。
“对了,早前让你们送去京城的人证与供词都已安全到京了吧”陆缜突然就想起一事问道。就在京中风云突起,对周王的种种罪行大加批判时,陆缜便已让手下之人把相关罪证给送了过去,以期把罪名给彻底坐实了。
“大人放心,就在昨夜间,镇抚司那里已有飞鸽传书过来,说是人证物证都已收到,想必今就会送去有司衙门作为呈堂证供了。”
“那就好。此间事了,咱们就可以安心赶去苏州,解决那里的问题了”陆缜说着,抬眼往南边的天际深深地望了一眼,不知在那里等着他的到底会是个什么局面。
苏州,市舶司衙门。一名绯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正彷徨不安地在堂内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不时地,他还抬眼往堂外张望几下,似乎是在等着什么消息。
直过了好一会儿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就从外头响了起来,随后,十多人便架了一个浑是伤,面目呆滞的汉子匆匆地跑了进来。
那官员一见此,子陡然就是一震,赶紧就迎了过来,也顾不得什么官威了,张口就问道“他就是早前出事船只上的唯一活口”
“回大人的话,正是。他叫李铁柱,是随船出海的船工之一,他所在的海船早在两个多月前就被报出了事。结果三前,他居然被人发现昏厥在沿海一带。只是”其中一人赶紧回话道。
那官员闻得此言赶紧凑到了李铁柱跟前,急声问道“李铁柱,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遭受了什么变故,竟会让如此海船都有去无回”
李铁柱先是呆呆地看着这位大人,在其又问了两遍后,才突然啊地一声大叫,然后语无伦次地叫了起来“妖怪鬼黄头发,红头发,绿眼睛不要,不要过来”声音尖利急促,如似鬼哭,竟吓得在场众人也是一阵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