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忙碌了好一阵,总算把军中将士的士气鼓起来,并命人赶紧上城头严阵以待后,石青炎才急匆匆返回指挥所,心里还盘算着接下来该用何等战略战术来应对即将到来的入侵强敌。
其实他所以会在此要紧关头离开指挥所去军营做这种看似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是有着他自己考虑的,因为他想借此机会彻底确立在军中的威信。石青炎很清楚手下那几名千总都不是独当一面的人才,而且还互不相服,要让他们商讨出个对策却是无异于痴人说梦了。而刘道容别看他平时精明得很,但真到了战场上也得抓瞎,只有自己才能真正地主持大局。
至于顶头上司林烈嘛,一个才刚来边地不到一两年的人,能有什么本事应对眼下的危局?还有,之前他又被自己连同上下人等彻底架空,难道还会有脸有胆在此时跑到军中指手画脚么?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认定,石青炎才会显得如此从容。当然他也知道军情紧急,还是得尽快定下详尽的策略来。只要急退来犯之敌,则自己取代林烈成为蓟州总兵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可是,当他满怀期待地走进指挥所的大堂时,却因眼前的景象给惊得一呆。之前在此争吵不休的将领居然一个都不见,连刘道容都不见了踪影,只有林烈正负手站在城防图前,似乎在考虑着什么问题。
“这……其他人呢?”惊讶之下,石青炎立刻就叫出声来。
林烈应声转身,看到来的是石青炎后,其眼中也闪过了一丝恨意。他很清楚,自己所以会落到差点性命不保的绝境就是因为身边有石青炎这个叛徒,而那些兄弟也多半是被他下令杀死。可以说在林烈心里真正最恨之人还不是刘道容,而是眼前这位副手。
不过他也清楚此时不是算账的时候,便在深吸了口气稳下情绪后道:“其他人自然是去做他们该做的事情了。大敌当前,兵贵神速,可拖不得哪。”
“是你给他们下的命令?”石青炎脸色再次一变,直愣愣地就又问出了这么句话来,已显得很是无礼了,毕竟他可是林烈的下属,哪有如此质问上司的?但情急之下,他也顾不上这些细节了。
林烈倒还算稳重,也没有因此动怒,只是点头道:“不错,本官身为蓟州总兵既然有大敌来犯,我自当领兵拒之了,这有何不妥么?”
“你……”石青炎顿时就有些哑口无言了。直到此时,他才知道自己犯下了一个极大的错误,他还是小瞧了林烈的心境,又或者是有人在背后给他支了招,这下自己确实落到了下风处。
“不知林总兵是如何安排布防的,可有把握挡下此番来犯的鞑子大军么?”在稍稍定神后,石青炎才开口问道:“你毕竟在我蓟州城时候不长,可能会有所疏漏哪。”
“本官既然已经发下令去,只要将士们听令行事,此战就不会出什么差错,石将军你就不必劳心于此了。”林烈却是不咸不淡地给他来了这么一句,直听得对方脸色越发的阴沉起来。
这算什么?是想把自己彻底排除出这次的战斗么?如此一来,只要能守住这蓟州城,到时论起功劳自己可就一无所获了。明白这一点的石青炎心中越发恼恨,却又有些无奈,毕竟到了战时,作为三军主将的林烈可是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不是自己能挑战的。
沉默了片刻后,他才试探着问道:“那不知总兵大人要末将去做什么?现在全军上下都在忙于迎敌,末将身为副总兵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你嘛……”林烈自然是不想把这家伙留在身边添乱的,下意识就想用对付刘道容那一招,把他也从军营里支出去。而且理由也是现成的,只要拨付给他五百兵马,让他帮着城里各个衙门一起维护城中太平就可以了。
可还没等他说话呢,一名军卒已经迅速跑到了堂前报道:“将军,军营有卫诚伯陆缜及一众锦衣卫想要进来,但他们又无军令,还请将军示下。”
“什么时候入我军营还要什么军令了?”石青炎略有些意外地想着。而这时,林烈却已开了口:“快请他们进来见我,其他人依然不得擅自入内,无论是官员还是别的什么人,就算是我军营里的人也是一般。”他是真没想到,自己下的这道命令所阻拦的第一个人竟然会是陆缜。
而石青炎则从他这番话里听出了些什么别的意思来,顿时心中转着念头,思忖着什么。经这一打岔,林烈倒不急着把这人给支出去了,只是道:“石将军你就先在我身边候着吧,有什么紧急军情,我还要请你出力呢。”
见对方没有把自己彻底推出决策圈,石青炎心下总算定了一定,便抱拳应了下来。此时林烈气势正盛非自己能捋其锋芒,还是暂且退避为好。
两人接下来就不再说话,而是都站在那张硕大的城防图前仔细地端详起来,想着等敌人攻打蓟州时该用什么手段进行反制。好一阵后,外头才响起了一声禀报:“卫诚伯到!”
林烈闻声赶紧回头,几步就冲出了大堂,对正大步走来的陆缜抱拳施礼道:“之前叫人阻拦了大人脚步,还请莫要见怪。”
“哈哈,我怎么会怪你呢?如此才像是真正的军营嘛,倒是有几分细柳营的风范了。”陆缜不以为意地一摆手道:“怎么样,鞑子已经攻来了么?”
“正是,而且看情况他们可是来势汹汹,兵马众多哪。”林烈有些担忧地叹了口气,随后就把陆缜几人让进了堂内。
他们还没聊几句呢,一名军卒已快速奔来报道:“将军,飞艇军刚传下来的消息,鞑子这次只从北边而来,兵力当在四五万间。不过他们行军的速度并不快,照此推算,得午后才会真正杀到城下。”
“唔,叫兄弟们各守位置不得放松。”林烈推算了一下时间,应该还有一两个时辰才会真与敌军交上手,而这段时间对守军上下来说可实在有些难熬了。
这正是蒙人此番用兵的高明之处了,居然一反常规兵贵神速的战法,而是徐徐而进,为的就是给蓟州守军以足够大的压力。一旦守军因为心中的惶惑而懈怠下来,接下来的攻防战可就很不好打了。
如果是一支百战精兵,这样的战术自然是不会有任何效果的。可是对一支十来年都没打过大仗硬仗,甚至可能主将都已被杀的军队来说,这种心理上的威慑甚至比凶猛的进攻更加可怕了。
陆缜这几年里也曾看过一些兵书,对用兵作战倒也有了些想法。一见林烈面露难色,便隐隐猜到了他的顾虑:“可是担心军心动摇么?”
“是啊。双方接战的瞬间就可主导一场战斗的胜败,我可不想开头就输了气势。”林烈猛皱着眉头,心里则不断盘算着什么。
石青炎此时反倒变得很有些放松了,既然林烈非要把这次作战的军权抢过去,那他只要冷眼旁观即可。如果一开始他就遇到了败绩就更好了,到时自己还能趁机从其手中夺过军权呢。
正当堂上几人各有想法,显得有些压抑时,又一名军卒跑来禀报:“将军,刘公公被拦在军营之外,可否放行?”
“嗯?”石青炎一听这话,心里就是咯噔一下,他是终于明白对方严守辕门的真正目的了。
可还没等他作出下一步的反应呢,林烈已然开口:“本官不是早说过了么,军情如火,如今军营不得再让任何人随意进出,无论他是什么身份,即便是我军营中人也是一般。谁敢不遵号令把人放进来,军法从事!”
那军士明显被唬了一跳,神色一凛后,赶紧答应一声,就跑回去传令了。此时的林烈身上满是凛冽之气,可不是他一个小小军卒能顶得住的。
而这时,石青炎终于是忍不住了:“林总兵你这是做什么?刘公公乃是朝廷派来的监军,此时怎能将他拒于营外?何况你刚才还把卫诚伯等人给放了进来,这实在毫无道理,难以叫人信服哪。”
他说的确实在理,也让林烈拿不出任何可以反驳的话来,顿时神色就是一僵。陆缜见状,当即就沉声喝道:“你一个下属竟敢质疑上司的军令,当真是好大的胆子!既然林总兵作此决定,自然有他的考虑,难道还非要跟你把道理讲清楚了不成?”
林烈立刻就开了窍,也把脸一板:“本官作什么决定还轮不到你石青炎来置喙,一切只等战后再说。”
好嘛,当你想与人讲道理时,对方压根不和你来这套,直接就拿身份压人了。这让石青炎大感愤怒,却又无可奈何。毕竟在此战时,主将的命令大于一切,自己只有乖乖听令的份儿。
而当陆缜听林烈叫他是石青炎后,眼中就闪过了一丝精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