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通操作之后,柳安只想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装死。
“老夫尽力了,老夫真的尽力了。”柳安四平八稳地瘫在地上,就差给殷乐跪下了,“乐娘子,你莫要再催,先生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实在不是老夫能左右的。”
“是么。”转眼间,殷乐有回复了以往风轻云淡的模样,“那就等着吧。”
柳安抬起头,满脸的诡异。
乐娘子,居然这么淡定的吗。
他在胡思乱想之间,殷乐已经把自己的外衣解开。见柳安还不走,她横眉瞪了他一眼,厉声道:“还看什么看?我要换衣服。”
哦,对。殷乐从进屋到现在,忙着照顾宋玉,自己的衣服还是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光柳安这么看着,就觉得难受。
“好,那老夫先走了。”说完,柳安脚底抹油,一溜烟地溜出了房间。
不一会儿,他又得到了一个消息,兵部尚书殷明壑来了。
柳安听着揽翠和铺红忐忑不安地讨论,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
乐娘子和先生到底经历了什么?眼下不仅先生毒发,乐娘子的父亲还找上门了。显然,殷乐的身份瞒不住了。
室内,殷乐尽可能迅速地将干净的衣服换上。
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殷乐没敢离开房间。但结果证明她多心了,换装的整个过程,宋玉都未曾睁开眼睛。
殷乐将发髻挽好,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忽然抿唇一笑,取过唇脂,在唇瓣上点上了点点的殷红。
她站起身,重新走到宋玉床边蹲下,枕着自己的手背,抬头看着宋玉。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知道床上的人发出一声轻咳,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在看见殷乐的时候,宋玉先是松了一口气,旋即就意识到大事不妙。
殷乐换上了女装,长裙粉嫩,头上戴着一根看似朴素的木簪,脸上施着淡淡的脂粉,红唇鲜艳。
“阿乐?”他喊殷乐。
殷乐转头看宋玉,轻轻开口:“我的父亲找到我了。”
依照父亲的性格,绝对不会允许她继续留在这里。
“他要带你回去?”宋玉用微弱的声音发问。
他的身体并没有轻松感,这和前世全然不同。宋玉初始还有些惊讶,但等看到殷乐之后,他便了然了。
殷乐点了点头:“我家有先皇赐下的免死金牌,父亲执意带我回家,想必已经有了用它保全我的心思。”
女孩的睫毛很长,低垂下来,便遮住了闪亮的眸子。宋玉看不清殷乐眸中的情绪,他只是很清楚,殷乐要离开了。
从第一次见殷乐到现在,宋玉几乎都习惯了这个一直在身边的小娘子。当预测到了她的离开时,一股难言的情绪突然侵入了心脉。
他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牵动了伤口,一时间,剧烈的咳嗽阻碍了他的动作。
他都快忘了,不久前,自己刚刚中了严成的一掌。
“即墨,把药拿来。”殷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宋玉,冲着门外高喊。
听到喊声,守在门口的即墨拔腿冲下楼,不一会儿,便将煎好的药端了上来。
“柳安说你受了内伤,但并不严重。”殷乐坐在床边,目光游离,“只是我不明白……”
“……为什么发作得这么快?”
宋玉没有回答殷乐,只是苦笑着荡开殷乐的手,伸手接过瓷碗,将碗里的苦药一饮而尽。
喝了药,他似乎舒服了些,枕着软被,好心情地将殷乐额前的碎发理到脑后:“既然如此,阿乐打算何时离开?”
殷乐:“麻烦你多关心一下你自己行吗?”
听到殷乐的责难,宋玉突然哈哈大笑。殷乐一时间都傻了,不知道这个人哪来的好心情,哪怕自己这句话正戳中了他的笑点,他哪来的中气笑得那么大声。
“阿乐,你与我不同。”宋玉笑够了,抬手无力气在殷乐的手背上拍了拍,“我,注定今生连前世的位置都走不到了。”
“而你,前途无量。”
“虽然殷尚书不喜你入仕,但我的阿乐绝顶聪明,必然能趁着西凉来使这个契机东山再起,我等着阿乐一鸣惊人,平步青云。”
殷乐的喉头动了一下,最终咽回了自己想说的话。
“我想当女相。”她凑到宋玉耳边,红着脸说出了自己心里一直以来的目标。
“这对于阿乐来说,并不难。”在某种方面,宋玉还称得上是殷乐的前辈。
“如果谨之能陪我,我不介意在你的身左。”殷乐把宋玉的手握紧,别扭地扭过脸,“若是谨之不来,那当我万人之上时,我不会留给任何人机会。”
“我会一步步往上爬,哪怕是以女子之身,也能冲破世俗的见解,走上历朝历代全是男子的丞相之位。”
“只是……”
“孤身一人,守着一个坟冢,实在太难了。”
“我拼尽全力,我也请求谨之,能等到我与你并肩的时候。”
“若是有人能迎娶大周朝唯一的女相,我希望是前世走过七里桥的宋大人。”
殷乐俯下身,捧起了宋玉的脸颊。
俊郎君,俏佳人,此时此刻,当真应了郎情妾意的那句话。屋中的烛火已经熄灭,两人却都不自知。
他们用尽全力地克制,却又急切地想让对方融进自己的身体。光线照入黑暗,最终在留下一吻后抽身离去,只留下夜幕中的万般孤寂。
晨光破晓后,一个消息犹如突破薄纸的火苗,在大街小巷流窜着。
那个承干书院最有潜力的伴读殷乐,是女儿身。不仅是女儿身,还是定国侯殷明壑的独女。
这个消息一出,所有的读书人都炸了锅了。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熟读圣贤之书的他们,差一点儿就被一个女子比下去了!
但这个话题,很快就被另一个话题盖过去了。殷乐,不对,那个殷瑾瑜是女儿身,可皇帝不知道啊。
这么一来……
殷瑾瑜,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而这一日朝堂,所有人的表情都带了几分尴尬。
他们都猜到殷明壑会来保殷乐,可天子一怒,搞不好就派人把那块免死金牌给砸了,然后矢口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