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十分阴沉,雪花偶尔飘下来,冷风嗖嗖,外面阴暗的看不清路。
童府并没点灯。因为他们家老爷说,到了时辰才能点灯,否则就是浪费。浪费主家的东西,就要挨打。所以,家里仆人并不敢提前点灯,哪怕现在外面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
童大金带了十几个人,赶到府门口,看到外面站了两排黑衣人,虽然在黑暗里,也排列整齐,像两排木桩。
大门外,黑压压的,还是一群黑衣人。
“请问你们,,,是做什么?找我们童府有事吗?”童大金的管家一见这架势,连忙改了口气。
本来以为是流民来打秋风,求吃食,这会儿看着可不像。他也是见过些世面,知道来者不善,天子脚下,也不会是山匪来打劫吧?剩下还会是谁?他心里隐隐觉得有一个答案,可又觉得不可能啊。
童大金身后带的人,只打了四个灯笼,只能看清自己脚下,并看不见对方。
他现在有些后悔,今天应该早些点灯的。
一个瘦长个子的人负着手转过身,并没说话,童大金却觉得一股煞气扑面而来。
自己的气势一下子就没了。
攒了攒气,他哼道,“你们大晚上敲开民宅,是要打劫吗?这里可是大周京城,天子脚下,你们别乱来。”
瘦长个子平静的看了他一眼。童大金忽然心虚起来。
看这架势,他们可能是官家的人。
这个功夫,管家已经发现了这些黑衣人身上的特殊形状佩刀。
这是一把精钢雁翅刀,铜质鎏金,上面是雕龙纹饰,嵌七星。
看清楚来人的佩刀,管家浑身发抖。
“老爷,老爷,这是皇城司的老爷们。”他颤抖着跟童大金说完,自己先跪了下来。
皇城司的,还配着七星雁翅刀。刀柄上鎏金的龙纹,是传说中的刘长青。。。
童大金硬生生把自己稳住,堆着笑道,“不知上差有何事吩咐?”
刘长青从来不跟人啰嗦。
“那边是童家祠堂吧?打开。”
童家祠堂建的十分气派。这也是童老爷这些年苦心经营,省吃俭用积攒的银子盖的。如今,童家也有了几个举人后代,童老爷准备把祠堂建的高高的,将来也让这些举子们认祖归宗,顺带庇护童家。
虽然没有明白皇城司上差的意思,童老爷还是示意管家去隔壁打开了祠堂。
“上差,我们童家祠堂才建好,赶上今年过年族里第一次祭祖用的。”童老爷现在态度已经变了。
一来皇城司不敢惹,二来,童家世代做生意,富是很富了,只是没有后人做官,一直受气,见了这些老爷并不敢多说。
“嗯,不错,够大。”刘长青伸出手指,捻捻指腹。“好,你们愿意借用给朝廷,很懂事。今晚就可以让郡王的人来这里。”
姚城已经明白过来。刚才在安郡王处,安郡王提到过没地方安置那些病人。
当然,主要是不能把景南放在那些流民帐篷里。
童老爷脸都绿了。
他什么时候说过,要献出祠堂给朝廷用?这祠堂还没有用过,难道就给那个什么郡王,他知道,那个郡王就是为了这些流民和痘症来的。
“不能啊,上差,童家祠堂还没祭过祖,那些流民都是染了痘症的,要是都死在这里,以后,我们的祠堂还怎么用呢?”
刘长青搓搓手,轻轻吹了一口气。“好冷。你们再送些好炭火来,把这里烘热些。”
童老爷愣了下,看着刘长青,才知道这话是给自己说的。
他刚想力争,官家就是征用民宅,也是有规矩的,总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吧?再说,这是祠堂,也不是随便就能占人家祖宗的地方。大周朝崇孝,占了人家祠堂,总要家族同意才行!
这时,刘长青勾勾手,示意他上前。
管家看着童老爷疑惑的凑到刘长青身边,心里十分担忧。老爷也太不识时务了。谁不知道,皇城司做事,从来不讲道理的。老爷这却是要跟刘长青讲道理!
老爷也是太抠门了。大不了,回头把祠堂重新刷一遍,明年再重新装饰。
他看见刘长青轻轻说了一句话。
“是,是,童家愿意,愿意为朝廷,为流民借出祠堂。”童老爷忽然拱手作揖,答应的振振有词。
见刘长青还不说话,童老爷“唔”了一声,“还有,管家,去抬十篓木炭来,拢上五盆,不,八盆,不,十盆火!”
刘长青笑了,带着人走了。好一会后,童老爷还坐在地上,浑身发软起不来。
管家上前扶起来,一面问,“老爷,他都说什么了?咱们非得让出祠堂吗?”
童老爷无力的说,“鬼,鬼,那是魔鬼!让,赶紧让。”
刘长青刚才说的那句话,还在他耳边转悠。
他怎么知道那件事啊?!
这个刘长青,果然是鬼!
十几年前,童老爷做为赘婿进了李府,娶了李老太爷惟一的女儿。李老太爷做生意一把好手,却生不出儿子。膝下只有一女,童大金在李家铺子里做伙计十分伶俐,颇得李老太爷赏识,恰好童大金孤身无依,便招了进门。
李老太爷过世后,童老爷掌握了李家的全部店铺生意,十分兴隆。可他不满李夫人连着生了两个女儿,便要抬一个青楼女回来。那日,趁李夫人进山敬佛烧香三天,居然在家重新砌房子要给青楼女住。李夫人晚上回来见了十分生气,跟他大吵起来,童老爷失手将夫人推倒撞上桌角死了。
童老爷一不做二不休,将李夫人的尸首趁着夜里糊进给那个青楼女的新房墙壁里。
第二日,他只说李夫人上山烧香失足坠崖,找了几日没见,就报官了。后来又拿银子打发,此事便不了了之。
他自以为此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心安理得的把青楼女抬了进来,再后来又续娶了一房,把李夫人忘在脑后,把李老太爷的家财万贯都变成了童家的了。
谁知今天,刘长青附在耳边道了一句,“李家夫人在墙里可给你托梦吗?”
他半个魂魄立刻都飞出去了。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