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青试着将今日所有消息再次掠过心头,对他来说,这样做有很多好处。
他自认为自己有一种天生的敏感,有的事,表面看起来没有疑点,可是当他在自己密室里一个人琢磨,将事情从头到尾想一遍时,他对其中的危险有天生的辨识能力。
此时他斜倚着那边大到失调的交椅,然后将脚放在桌子上。
有时候,他会保持这个动作很长时间,这样放空无所事事的时候,是他每天必须要做的一件事。
否则,他会心情很差,夜里的觉也睡不好。
所以,他渐渐养成习惯,每日只要有一丝闲暇,他都会独自呆在这间空荡荡的地方。
他必须了解一切,这里面也包括了解自己。自己,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往往自以为是的时候,便是最危险的时候。
每天面对那么多事,他早就习惯了万事不过心。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刘长青同样,也将世人当作刍狗。刍狗扎好后,在还没有用来祭祀之前,世人对它极其重视,碰都不敢随便碰;而等到举行祭祀以后,就把它扔下不管了。
刘长青自己也是一条刍狗。
所以,他可以看着受刑的人痛苦磨折,可以杀人如麻。
就比如上一任指挥使。皇上密令之下,他一点没有多嘴,不问原因,回头便布好了局。
指挥使亲自去捉拿一个要紧的人。那人只是一介书生,谁想到,书生居然为了自卫买了一把刀。上任军旅出身,所以对书生志在必得,没想到书生突然从长衫内抽出一把短刀,就那样伤到上任。
书生自然被杀死了。只是上任指挥使也中了剧毒。
上任性格高傲,一身武力,早在战场上练得机警无比。平常人要想出手伤他,几十招内不可能近身。所以,他才用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文弱书生。
那书生被家乡一个县令设局夺了功名,又借机哄骗他和离,书生以为县令是为了自己好,将一应俱家财和土地都给了妻子,净身出户。谁知那县令并没有帮他恢复秀才功名,等他两手空空时才知道,县令早就觊觎自己妻子貌美,于是先设计哄他犯错,丢了秀才身份。再佯装帮他,要他和离,然后便将秀才妻子半是恐吓半是欺骗,抬进了家里。
秀才无奈,上州府求告,因为没有证据没人搭理。后来是秀才沦落街头,准备自尽时,皇城司的人救起了他。
不过,书生毕竟气力小,只是伤了上一任的胳膊。
那毒是慢毒。又伤的有限,上一任竟然没有死。不过刘长青做事从来都有后招。所以,抬回皇城司治病的指挥使越治越重,最后只好回乡养病。
那时,他看着曾经叱咤沙场的将军,羸弱如同幼儿,可不就是一条刍狗?
自然,他也不觉得有什么罪过。
皇城司牢狱里那些生不如死的囚犯,他也从来没有动过恻隐之心。
外面将他骂的那样难听,他也无所谓。
只是今日他心绪不安。
想来想去,那张有着清秀美目,里面却永远是一潭死水的脸清晰的浮现出来。
那一天他送景南去,看到的就是那双眼睛。
那女子的眼睛似乎看透了自己。修炼这么久,终于被破功了。
刘长青觉得,大约是自己想多了。可总觉得自己像在一块镜子前,一丝不挂。
他很恼怒这个感觉。只有他这样看别人的,哪有人敢这样看他。
可是他忽然就没了心境。被一个十二三岁女孩子看破,他该难堪呢,还是该生气呢。
在那双眼睛里,他的心里第一次知道什么叫自惭形秽。
静不下来。刘长青越是静不下来,就越是烦躁。便去察看今日送来的厚厚的消息。一些不相干的,他分了门类装好了,也不想细看。
有几个有点意思的,他也先搁置到了一边。
他找出自己感兴趣的几个,仔细的看了起来。渐渐的,他看到有一根绳子,正慢慢锁紧,那个方向,是她。
天气不好,大年节前一会儿雪,一会儿冻雨,人们早就囤好了一冬的吃食。该准备的也都快置办齐了。开始在家里呆着,不愿意出来。
鞭炮声零零星星,让人有些着急。
天巧跟着齐瑶又出门了。最近病患增多,齐瑶每日早起去瑞兴药铺,下午便去四个城门看看病患,自童家祠堂被征用,有几家祠堂离城门略近一点,都主动腾让了出来,把病患抬进去,方便养病。
靛蓝青布的轿帘随着颠簸晃动着。天巧看看外面暮色苍茫,冬日越来越短,天黑的也越来越早了。
“姑娘,这些日子,咱们天天四九城的跑,这路又不平整,图什么呢,不是有胡师傅帮忙主持辛劳,这么着,倒好像是咱们不信他似的。”又菱不明究竟。
“姑娘自然有自己的打算,你啰嗦什么!”天巧冲又菱耸耸鼻子。
又菱现在也慢慢不怎么怕她。况且姑娘也坐在轿子内,天巧不敢胡来。又菱沏了一杯茶,递给齐瑶暖和着,“姑娘,我只是不明白,为何每日都要走一大圈,连路线都不改。每日按部就班就那几件事。。。。”
天巧急忙问又菱要茶喝,“我的呢,怎么没有我的?”又菱只好又倒了一杯,递给她。
齐瑶没听她们讲什么,转头跟天巧道,“你娘到了冬日可还好?我让人送去的老参,吃了可怎么样呢?过了年就立春了,可要补补。”
天巧立刻起身,半跪在轿厢里,“我娘就是为了省,才闹出那个药丸的笑话来。如今我每日给她切好备好,逼着她用,这些日子,身子好多了,还要我托话给姑娘,让姑娘别操心。”
天巧这几日被齐瑶束缚着,半步不许离开她,天巧知道这是姑娘为了自己好,不想自己冒失报仇,闹出什么事来才好。可她心底实在有些闷的慌。
她那日回来跟齐瑶说了她娘和黑色药丸的事,连声道歉道,都是自己娘亲糊涂,却被齐瑶说了几句。
姑娘说,连自己的身子都不懂得调理安排的人,将来也不会有大出息。又亲自给抓药,要天巧就住府里,这些日子都喝自己抓的熬的药,虽然葵水还没至,腹痛感觉已经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