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后宫有毒
云风篁斜睨着他,说道:“陛下说的哪儿话?妾身是那幺小气的人么?妾身……”
“你是!”淳嘉不等她说完,就打断道,“不然何必为了贵妃的封号同朕这般横挑鼻子竖挑眼?”
“……那陛下还来兰舟夜雨阁?!”云风篁沉默了会儿,抬起头,愠怒道,“反正有温婉贤淑的贵妃等着您不是么?”
淳嘉抬头看天,深呼吸,好一会儿才忍住揍她的冲动:“今儿个六宫一同晋位,贵妃也得了封号,就你……你这个没良心的!”
皇帝说完,拂袖就走!
云风篁在门口站了会儿才回过味来,合着淳嘉今日是专门来兰舟夜雨阁安慰她的?
可她不需要安慰啊她刚刚晋了两级不是吗?
还是这皇帝觉得,今儿个她什么好处都没有,接下来就弹压不住六宫上下了?
好吧,不管淳嘉这么做,是因为偏袒她呢还是为着尽快扶持出得力的助手呢还是二者都有之,眼下云风篁于情于理也得提着裙摆追上去,拦下皇帝赔笑:“陛下,没想到您……”
话没说完皇帝绕过她继续走!
“陛下您别这样嘛,妾身知道错了!”云风篁赶紧继续追,继续拦,“是妾身不好,不能体会陛下的一番爱护之意!”
“朕爱护你做什么?朕现在看到你就烦!”皇帝冷笑着看她,“闪开!莫要耽误朕处置政务!”
云风篁闪开了,但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离开,而是跟在他身侧,不时的去拉扯他袖子,再接再厉的撒娇:“陛下陛下,都这么晚了,政务那么多反正也处置不完,不如先在兰舟夜雨阁用个便饭?”
“朕已经气饱了,不去!”皇帝沉着脸,甩开她的手。
“御体要紧,陛下实在生气,就打妾身几下罢?”云风篁锲而不舍的再次揪住他袖摆,“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只要陛下不生气,妾身做什么都成!”
淳嘉闻言想了想,居然当真停了下来,开始挽袖子:“成啊!”
云风篁:“……”
不是,等等!你真的要打?!
本宫这么貌美如花而且年才十五,你忍心吗?!
你是不是人啊?!
看着淳嘉不但将袖子双双挽起来,还认认真真的活动着筋骨,那阵仗,跟即将上战场似的,这怕不打算当场捶死她?
云风篁心中后悔,眼神飘忽,寻找逃脱的方向……这时候忽见皇帝在周围走了一圈之后,朝自己过来,伸出的手指间似乎寒光一闪,她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淳嘉:“……”
左右近侍:“……”
警觉的真妃娘娘跑出去一段路忽然觉得不对劲,下意识的慢下来,然后觉得更不对劲了,于是她做了个艰难的决定,停下脚步,转头看过去……远处,淳嘉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手里拿着一片草叶,随风飘荡。
皇帝脸色很复杂,帝妃遥遥对望,气氛陷入尴尬。
“……陛下。”片刻后,云风篁顶着淳嘉越发不善的眼神走回来,讪笑道,“嗯,妾身刚刚……嗯……妾身主要是……嗯……”
“不用说了!”淳嘉将手中的草叶扔到地上,那叶子一看就是新摘的,上边还沾着几滴山间水汽凝结的水珠,大概就是云风篁惊鸿一瞥的“寒光”。
皇帝阴沉着脸,一脚踩过草叶,头也不回的朝醒心堂走去。
云风篁还是跟在后面,却没了刚刚的跳脱,特别的乖巧,特别的老实。
中间转弯时皇帝趁势回头看她一眼,她连忙勾唇一笑,格外甜格外软的那种——但皇帝觉得,自己这会儿如果再相信她,简直就是蠢到家了!
他收回视线,不再理会。
一行人就这么一声不吭的到了醒心堂,留守的宫人看到帝妃一起来了,忙不迭上前行礼请安。因是饭点的时候,又询问是否立刻摆膳?
皇帝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结果晚膳摆上来,看到是两副碗筷,顿时就怒了:“朕几时说过留真妃一道用膳?!撤下去!”
淳嘉是很少动怒的,所以难得发作一回,底下人格外的惶恐,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撤了碗筷,负责的管事更是哆哆嗦嗦的跪在下头请罪——偏云风篁还一脸无辜,一点儿都没有害怕的意思,淳嘉眼角瞥见,就更生气了,一拍桌子,呵斥她:“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伺候朕用膳?!”
虽然后妃都有服侍太皇太后、太后以及皇帝用膳的义务,但实际上淳嘉从来没让她们这么伺候过。
毕竟他是袁太后教养出来的,袁太后一心一意要让他允文允武,怎么可能将人惯的连吃饭都要人照顾?
这会儿却是故意要刁难云风篁了。
知道他存心挑事,但今儿个毕竟自己理亏,云风篁难得没让这皇帝领教下自己一般是怎么服侍用膳的,而是认认真真、乖乖巧巧的伺候着他用了晚膳。
这中间她几次想借机开口解释,可惜皇帝根本不搭理,还让她闭嘴,不许打扰他用膳!
总算晚膳用完,宫人递了茶水上来,皇帝呷了口,眯着眼睛思索了会儿,才冷哼着说她:“真妃娘娘还不走,是打算留下来过夜么?”
“陛下……”云风篁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皇帝不为所动,冷着脸:“朕今晚忙的很,无暇召幸妃嫔,你且回去罢!”
“……”云风篁楚楚可怜的跟他对望,片刻,确认过眼神,是不打算留她下来的人,她纠结了会儿,下定决心,开口道,“那妾身能吃点东西再走么?妾身今儿个忙了一天了,从晌午用了些粥到现在,茶水都不及喝一口。”
这个情况让她走山路回去兰舟夜雨阁,她真怕自己晕倒在半路上。
云风篁觉得自己的要求无可厚非,皇帝那么宽厚应该不会拒绝她,然而。
淳嘉看着她,目光渐渐危险,片刻,他转头吩咐雁引:“让真妃去厢房给朕整理那些文书。”
雁引低着头,小声道:“陛下,那些都是积年的东西,又才送过来,怕是灰尘太大。”
“无妨,真妃身强体壮,一定不会在意的。”淳嘉没什么表情的说道,“就让她整理个一晚上罢。”
顿了顿,“吃食就不必了,别弄脏了朕要看的文书!”
见云风篁张了张嘴又住口,警觉的加了句,“若是真妃晕倒,那就禁足上三两个月,以便静养!”
云风篁:“……”
她能砍死这个昏君不???
……显然是不能的。
所以,她只能饿着肚子,去整理那些见鬼的文书。
看着这妃子离开时生无可恋的背影,淳嘉觉得,心情真好!
他起身去书房,批阅了会儿奏折,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施施然往厢房去。
在皇帝的想法里,真妃此刻必然是一边干活一边抽抽噎噎的,特别的凄苦,特别的悲惨,特别的难熬。
虽然这种情况多半是装的,但这妃子这辈子怕也没吃过几回类似的苦头,想必也是真心实意觉得郁闷——真是想想就开心!
只是淳嘉轻手轻脚走到厢房外,也不曾听见里头有抽泣的声音传出来,反而安静若死,他顿时就怀疑,这妃子怕不又在搞事情???
嗯,该不会,打算装奄奄一息?
淳嘉站在门口,思索了下应对之策,这才示意雁引打开门。
然后他就看到,云风篁跪坐在一堆积满灰尘的文书之间,打开一本,看的津津有味。
甚至压根没发现皇帝来了……
这时候已经夜深了,厢房里只点了几盏烛火,虽然不能说昏暗,却也不算很明亮。
云风篁所以紧靠在其中一盏碧纱宫灯畔,面容被灯火照得莹然生辉,身后却拖下了极浓的阴影,这样的光与暗对比,衬着文书翻动间的纸页摩挲声,有一种难以描绘的宁谧感。
以至于淳嘉犹豫了下,居然没作声,还朝身后摆了摆手,轻手轻脚走进去,到云风篁侧后面看她究竟在看什么这般入神?
“爱妃对韦纥很感兴趣?”片刻后,皇帝蓦然出声,吓得聚精会神的云风篁差点把文书砸过去,万幸及时反应过来止住动作,定了定神,起身行礼:“陛下怎么来了?”
淳嘉若有所思看她,道:“朕让你过来整理文书,你倒是在这里看起来了?”
“妾身出身北地,祖上素与韦纥有着血仇,这不是……”云风篁边说边打量他神情,“这不是,看到这文书里提及韦纥,一时兴起……妾身打算过会儿就开始整理的!”
淳嘉哼笑道:“朕要是不过来,你这个过会儿,怕不要到天亮罢?”
他从云风篁手里抽走文书,“而且,你刚才还想用它袭击朕?”
“没有的事!!!”云风篁矢口否认,“妾身只是……只是嗯,只是因为这上头好多灰,怕呛着陛下,所以想拿给陛下看清楚些,免得陛下沾到!”
皇帝也懒得计较她这明晃晃的狡辩,打开文书迅速浏览了下,发现是一本孝宗时期盐州刺史上的折子。
盐州就是定北军驻扎的地方,地广人稀,与韦纥接壤,自古以来,就是多战之地。
孝宗皇帝的时候,双方还打了一场狠的,彼此都死伤无数——这才有淳嘉上台以来这些年的太平。
但算算日子,这种太平能维持多久也不好说。
孝宗朝的盐州刺史所上奏折没什么忌讳的东西,有也不会让云风篁过来整理。这些都是雁引带人挑过,是那种不算机密但也并非毫无意义的奉承、常例、请安折子,有着一定的价值。
乃是淳嘉专门找出来打算抽空翻阅,以便更加了解朝野上下的。
这封折子里主要说的就是韦纥的情况,这是国朝历代盐州刺史的兼职,监督韦纥。
是故刺史详细的描述了韦纥王族的近况,韦纥实行的是双王制,大可汗之外还有副可汗,底下的俟力发们各有部曲拥护,在这种全民皆兵的异族里头,有部曲拥护跟有着兵权也没什么两样,权势地位也非中土寻常大臣可比。
这种文书寻常女眷都不会有耐心看的,云风篁居然看的入了神,淳嘉想着,目光越发幽深:“爱妃看的这般聚精会神,却不知道可有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