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后宫有毒
云风篁赶到醒心堂的时候,雨是下的更大了点。
这季节的雨是下一回热一回,但行宫毕竟建在了山腰,得了绮山四面八方的风凉,雨点儿打下无数残花落叶来,硬生生的下出了深秋的气氛。
她今日穿着浅粉底绣夹竹桃枝叶的宽袖短襦,路上叫雨水沾了些,就晕染出了点点的绛红,望去像是叫哪里来的飞花撒满袖,透着别样的风流。
夹着水汽进门给淳嘉行礼,叫被案牍劳累了大半日的天子觉得一阵清醒,揉着眉心叫了起,就让左右退下。
看着这宠妃走到跟前来,他笑着搁下朱笔,将人搂抱到膝上,道:“这么这会儿来了?”
“刚刚听了个消息妾身觉得心里不定,这不来寻陛下参详下?”云风篁点着他膀臂,语气懒散,“周王汉王的人来了京畿却没到行宫,而是去帝京那边寻兴宁伯府了呢,陛下您说这事儿闹的,合着您这登基都快十年,亲政也有这许久了,那两位还不信任您?怕是一早被谁兜搭过罢?”
淳嘉了解她秉性,不是这么容易上当的,闻言淡淡一笑,说道:“那两位是太宗爱子,国朝老字号的藩王了,在宗室里地位根深蒂固,就是摄政王当面见着了,也要称一声王叔安好……他们约莫是想按着规矩来。”
按着规矩这就是扶阳王一脉要过继嗣子,那么当然是优先考虑扶阳王一脉的太妃的想法。
所以两位藩王的使者去找兴宁伯府走门路,博取袁太后的欢心,没毛病。
“陛下,妾身之前才见过晁氏的。”云风篁不慌不忙,指尖在他脖颈处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娇声道,“她说当初指使晁氏坑妾身那六姐的人,便是兴宁伯府出去的。当然这事儿归根到底不能怪袁家,却是纪氏在背后弄鬼……陛下,您说这一回,两位藩王的使者去兴宁伯府,这到底是想走慈母皇太后的门路呢,还是想跟纪氏有什么首尾啊?”
“毕竟慈母皇太后跟圣母皇太后卧病的消息又不是什么秘密,两位藩王就算远在封地消息不灵通,可使者到了京畿终归不可能不打听吧?”
“他们就算有心寻慈母皇太后说情,慈母皇太后这会儿哪里来的功夫理会他们?”
“而且谁不知道慈母皇太后最疼爱的就是陛下您——与其废那功夫去打扰慈母皇太后,还不如直接来拜访陛下呢!”
她指尖停了停,冷笑,“这做派不是妾身进谗言,怎么看怎么可疑!”
淳嘉不动声色道:“这是宗室之事,纪氏说不上嘴的。他们寻纪氏有什么用?”
“纪氏是说不上嘴,可这不是还有太皇太后跟母后皇太后?”云风篁立刻道,“宫里还有皇后娘娘在呢。再说了,谁知道纪氏私下里许诺了他们什么?如果不止一个王爵呢?那样的话,没准二王利欲熏心,觉得这会儿得罪了陛下也无所谓,反正等纪氏事成之后,他们必得重谢不是?”
又冷笑,“其实啊他们说穿了就是自恃年岁辈分,觉得陛下年轻性.子好……不然哪有藩王使者来了帝京却不先来拜见您的?说起来当初消息还是您透露给他们的呢?”
“这事儿朕也已经知道了,朕还没生气呢,你这就急三火四起来了?”淳嘉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不禁莞尔,伸手捏一捏她面颊,笑着说道,“兴宁伯府虽然糊涂些,但也不至于完全的不通事理。这事儿,朕正叫人看着,你就别操心了。”
云风篁心道,这可能吗?
她云贤妃上位迄今才收过几次好处啊,如果这次叫这俩藩王驳了她面子,招牌给砸了,那以后人家有事情寻皇家,都考虑其他门路去了,而不是先想着来贿赂她,这得损失多少?!
简直想想就心痛的无法呼吸!
这狗皇帝不用讲了,周王汉王她坑定了!
这俩藩王不倒霉透顶,这事儿没得完!
“陛下,若是兴宁伯府真的通事理,就不该见周王汉王的使者,而是打发他们来行宫求见您还差不多!”她当下就说,“毕竟袁家哪里有资格对这事儿说三道四?能拿主意的慈母皇太后又不好出来做主。他们不禀告陛下您,自己揽下来这事儿算什么?”
声音一低,“又不是不知道王陵那边的罪魁祸首是谁,也不想想他们是纪氏的对手么?这会儿大喇喇的揽事上身,也不怕再中了陷阱!这也还罢了,毕竟是慈母皇太后的娘家,陛下总要给他们几分体面。”
“但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人家觉得袁家不会做事事小,关键是瞧着周王汉王宁肯寻人给卧病的慈母皇太后递话,都不先来给您请安,没准有样学样的,轻看陛下年岁呢!”
而淳嘉固然年轻,摄政王却比他长了一辈——四舍五入今天去找袁太后路子的人,是不是也觉得淳嘉这种年轻皇帝不靠谱,宗室的事情还得上了年纪的人,比如说摄政王说了才能算数?
提到这个,淳嘉脸色就不好看了,但也只是片刻,就转为若无其事,还笑着问她:“周王汉王得罪你了?叫你这样变着法子说他们的坏话。”
“妾身压根就没见过两位藩王,怎么个被得罪法?”云风篁不承认,道,“妾身一心一意为陛下着想,陛下却这样想人家,人家不来了。”
说着气呼呼的推了他一把,就要拂袖而去。
淳嘉当然拦着,哄了几句,说道:“那二王的使者没来行宫也是有缘故的,他们的王妃太妃有跟朕亲生祖母是亲戚的,当初祖母还在世的时候,逢年过节也有来往。那会儿母后负责主持中馈,与他们有些情谊。故此使者过来,先往兴宁伯府投贴,约莫是打算叙旧之后,再来拜见。”
云风篁出身太低,对于宗亲贵胄之间的联姻知道的极少。
这事儿淳嘉不讲她可是一点都不晓得,闻言却也不是很相信,暗道:听说扶阳庄太妃同袁太后这对婆媳关系可不怎么好,当初扶阳端王年纪轻轻的病逝,其母庄太妃跟脚就走了……说是心痛独子,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没准就是悲痛之际被袁太后气的呢?
所以庄太妃的亲戚们,跟袁太后叙什么旧啊?
“可慈母皇太后如今病着,哪里有力气同他们叙旧?”她就嘀咕着,“妾身看,那些人就是故意的,就是存心不敬陛下!就该给他们些颜色看看!”
淳嘉揽着她腰肢笑:“朕知道爱妃心疼朕,这样,等过些日子他们来了行宫,朕一定给你出气,好么?”
云风篁拨着他手指,哼笑道:“什么给妾身出气啊?妾身一介女流有什么值得他们重视的?妾身是替陛下抱屈!天下人人都知道陛下宽厚,所以这些藩王一个个大了胆子,个个都不将陛下放在头一位!惯得他们!没一个好东西!”
说着亲亲热热的搂着淳嘉的脖颈撒娇,“还是陛下好,陛下就是太好了,叫那起子小人却是抖了起来!”
她陪着淳嘉亲昵了好一阵,才整理裙衫施施然离开。
“娘娘,陛下到底没答应责罚周王汉王呢。”回借月小筑的路上,清人就有点失望,小声跟云风篁咬耳朵,“难道陛下打算就从他们俩的子弟里挑选扶阳王一脉的嗣子?”
告状没成功倒没什么,关键是她们家娘娘已经收了长乐王的好处。
如果不能帮长乐王成功上位的话……就算那些东西不还回去,云风篁“能办事”的名声也要保不住了。
所以能不能坑到周王汉王且不说,关键是嗣子人选必须是给云风篁送了好处的人啊!
“急什么?这才开始,人都没来呢。”云风篁也很不高兴,但还是稳定军心的呵斥道,“本宫又不是只能去陛下跟前这一次!”
天长地久水滴石穿,她就不信整不死那两个没眼色的藩王!
回到借月小筑,宣妃瑞妃却已经在这里等了有一会儿了,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见云风篁进来,忙起身行礼。
“都坐罢。”云风篁兴致不是很高,带头在上首落了座,方扫一眼二妃,以及她们手边的册子,问,“何事啊?”
宣妃跟瑞妃对望一眼,一起说道:“回贤妃娘娘,慈母皇太后的寿辰该操办起来了,只是慈母皇太后今岁未曾来避暑,这事儿……?”
“慈母皇太后素来节俭不喜铺张。”云风篁沉吟了会儿,说道,“而且她老人家如今凤体违和,不能折腾……还是一切从简罢。”
宣妃说道:“娘娘,只是这从简……却该拿什么章程呢?”
你问本宫本宫问谁啊。
云风篁心道,去年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啊。
她寻思了一回,觉得袁太后的事情还是让淳嘉拍板比较没有后患,就道:“慈母皇太后不在行宫过寿这种事情本宫也是头一回遇见,不若去请示一下陛下罢。”
宣妃连忙答应下来,又说:“娘娘,还有个事儿,能不能请您为妾身做主?”
“你是宣妃,什么事情还要本宫来做主?”云风篁睨她一眼问。
宣妃就是苦笑:“妾身那儿跑了好些狸猫过去,已经有几天了,怎么赶都不走。毕竟是母后皇太后勒令放养的,妾身总不能将它们怎么样……这不,一直赖在那儿。虽然迄今没闹出什么事儿来,可晚上各种动静也是吵的很!最要命的是妾身那儿不是还有梁氏吗?她是个怕猫的,这两日那叫一个战战兢兢!妾身看着都担心啊!”
“那你自己去寻母后皇太后不就是了?”云风篁不高兴的问,“你的位份难道还怕求见不到母后皇太后?”
宣妃讪讪说道:“妾身……妾身口拙言笨,怕到时候说的不好,叫母后皇太后生气。”
她怕去跟纪太后说的话,狸猫没赶走,反而被纪太后收拾一顿——因为在纪太后没回宫之前,曾经动了将云风篁宫里豢养的狸猫都打杀出去的念头而且付诸了行动,纪太后在后妃里对她的印象可不怎么样。
虽然之前一直有云风篁顶在前面拉仇恨,纪太后至今尚未来得及对宣妃做什么,但要是宣妃自己撞上去……那简直是送上门给纪太后出气了。
宣妃哪里敢去?
她心里怀疑会有这些狸猫找上门来,不定就是纪太后打算跟她算账了,就等着她受不住呢。
见云风篁不怎么想管这事儿,宣妃一咬牙,小声道:“娘娘在帝京的诸兄长似乎还有人尚未婚娶,妾身厚颜,家中有一庶姐……”
她真的受够那些狸猫了,没办法,只能再卖个姐姐了。
反正庶兄都卖过一回了再卖个姐姐好像也没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