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柴房内,只有柱架上点着一盏火苗如豆丁般大小的油灯。不过,这对于一直身处夜色中的赵亮来说,已经是足够看清屋内的景况了。
就在柴房正中的干草堆上,有两个被双手反绑的人。
其中一个是位眉目俊秀的年轻公子,此时他正挺身端坐,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而另一个则是惨遭劫持的胖将军褒富。
与那位公子不同,褒富并没有坐着,而是撅着屁股,半趴半跪在公子身后,将自己的大脑袋拱在对方腰部,吭哧吭哧的啃着公子手腕上的绳索。
暌离突然破门而入,顿时把那二人吓了一跳。年轻公子剑眉倒竖,狠狠盯着门口来人,褒富却是一脸懵逼,嘴里还叼着半截绳头。
“褒富!是我。”赵亮抢先一步冲进柴房中,对着褒富喊道。
褒富此时也已经看清楚对面的两人是郑妮和暌离。他知道这下可算是救星来也,立刻吐掉嘴里的绳子,嚎啕大哭起来:“我的亲娘哎,大将军救我!”
暌离掏出腰间的短剑,刷刷两下隔断那二人的绳索,低喝道:“小声点!当心把狼招来!”
褒富显然非常敬畏魔王岭的大寨主,被他这么一斥,立马止住哭声,只是眼泪汪汪的看着赵亮,肉嘟嘟的脸上全是说不尽的委屈。
那位年轻公子揉揉酸麻的臂膀,站起身来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你是申长烈?”赵亮不答反问。
“没错,我就是申国公子申长烈!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申长烈神情倨傲,戒备的凝视着赵亮他们。突然间,他借着昏暗的灯光发现,眼前的这位女孩儿容颜俊美,浑身上下又不乏勃勃英气,竟然是个举止飒爽的绝色美人,不由得愣怔了一下。
褒富在旁边介绍道:“公子,这位就是我刚才跟你提起的天子御使——郑大将军,旁边这位是魔王岭大寨主——侠盗暌离先生。”
申长烈对暌离毫不在意,两只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赵亮,忽然深鞠一躬,朗声道:“御使在上,长烈这厢有礼了。”
赵亮此时顾不上客气,连忙追问申长烈和褒富,之前在他们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申长烈晓得现在情况极不寻常,于是赶紧简略介绍:自己昨夜正在房中饮酒时,遭到不明身份的人突然袭击,对方武功高强,只两三个照面便把自己打得昏死过去。醒来时已经身处这座柴房之中。虽然那会儿头上戴着黑布面罩,目不能视,但他感觉到身旁还有其他人,于是便试着开口询问对方身份。
“那个人就是我啦,”褒富接着道:“今晚吃过饭后,我跟范辰在房中闲聊,谁知突然间屋门被人从外面踹开。我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卫兵,就被冲进来的人打昏过去,后面发生什么就完全不知道了。再后来,就是被长烈公子给叫醒。我俩摸索着把头碰在一起,互相咬掉对方的头罩,然后我又尝试着用嘴解开他的绳索,正弄到一半,你们就来了。”
“抓你的人,你看清楚了吗?”暌离在旁边问道。
“没看清,”褒富懊恼的叹道:“对方都是申国的军兵,但是领头的人我不认识。”
申长烈犹豫了片刻,开口道:“八成跟袭击我的是同一个人——申屠隐木。”
“申屠隐木?”赵亮有些疑惑道:“那是什么鬼?”
“他不是什么鬼,而是天下盗门有名的刺客。”暌离听到这个名字,不禁有些讶然:“此人武功远在我之上,在江湖中很有名气。不过申屠隐木贪财好色、枉顾道义,曾做过不少令人发指的坏事。因为恶贯满盈,所以当年他曾遭到各路游侠的围剿,死里逃生后便下落不明。没想到居然潜伏到了申国。”
申长烈摇摇头:“他不是潜伏,而是大摇大摆的当了申左兰的门客。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们原本就是师兄弟。”
赵亮闻言心中一惊:“师兄弟?这么说申左兰也懂武功?”
暌离同样也颇感意外,难以置信道:“我竟然会看走眼?没有搞错吧?那个文质彬彬弱不禁风的申大夫是个习武之人?”
“没错,左兰确实会武,但功力深浅我没试过。”申长烈叹道:“唉,没想到他居然会派申屠隐木对我出手,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褒富到现在还没弄明白整个事件究竟是怎么回事,茫然问道:“长烈公子,你怎么能确定是那个叫什么申屠的家伙干的呢?他露相了吗?”
申长烈答道:“对方虽然蒙着面,但是眼神和动作不会变。尽管时间很短暂,但我仍然可以确定,对方就是申屠隐木。要知道,本公子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软蛋,能够如此轻易将我击倒的人,在申国并不多。”
赵亮此时并没有留意他们的对话,而是在脑袋里盘旋着另一个可怕的念头。站在一旁的暌离察觉出异常,问道:“妮妹,你在想什么?”
赵亮犹豫了片刻,反问暌离:“你的那个宝贝迷魂香,以前从来没有失过手吗?”
暌离略感诧异,不知道赵亮现在为何会问这个问题,有些茫然道:“在我印象中未曾失手过。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如果对方是武学高手,又有心防范的话……只需要短时间内闭住呼吸,便不会轻易着道儿。”暌离好像明白了什么,问赵亮:“妮妹,你担心他们刚才使诈?”
赵亮眉头紧锁,沉声道:“没错,我确实感到有些不踏实,因为今晚的营救行动实在是太顺利了。咱俩轻而易举便找到并救下了褒富和申公子,显得对方的谋算如同儿戏一般。尤其是那个申屠隐木,这么重要的一个角色,却始终没有在咱们面前露出行藏,他会不会是从一开始就躲在暗处紧紧盯着我们呢?”
听赵亮这么说,暌离立时感到后脊梁有些发麻,正欲说话,忽听门口有人冷哼了一声。
屋里的四个人都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大吃一惊,同时望向洞开的柴门。
就在柴房的门口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仿佛鬼魅般堵住了他们唯一的去路。
“申屠隐木!”申长烈第一个反应过来,对着那位不速之客怒喝道:“你好大的胆子,想造反吗?!”
申屠隐木并没有答话,而是冷冰冰的盯着赵亮,嘴角边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意:“嘿嘿,今夜你死定了。不过死之前,还可以好好伺候我一下。”暌离闻言上前一步,挡在了申屠隐木和赵亮之间,暗暗运功,准备随时格挡对方的杀招。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轻轻的拊掌之声,申屠隐木微微侧身,给后面的人让开通道。申左兰拍着手,神态悠闲的来到众人跟前。
他的脸上挂着胜券在握的微笑,眼神中还有几分不加掩饰的嘲讽。
“大将军,你好啊。”
不待赵亮开口,申长烈抢先怒道:“左兰,今晚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申左兰不慌不忙的笑笑:“长烈,你先别着急,等一会儿你就知道我在做什么了。”他稍微顿了顿,又对赵亮说:“大将军,看来这所有人里面,还是数你最机智,能够第一个发现情况有异。不过很可惜,察觉的太晚了。”
赵亮心中暗骂一句,问道:“申大夫,你是何时发现我们的?”
“哈哈哈,还用发现吗?太可笑了。”申左兰语带戏弄之意:“褒富将军无故被擒,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你们要跑出来暗中探听消息。而且大将军和暌离先生皆是高手,自然多半会亲自出马。侯爷派人在前院监视,想必也逃不过大将军的法眼,但是我师兄躲在屋后的树顶上,怕是你们就难以察觉了吧。”
看着暌离一脸恼怒神色,申左兰笑得更开心了,接着道:“我故意叫嫪桀到我房间,问他把长烈和褒富藏在哪里,就是说给你们听的。到后来暌离先生偷偷释放毒烟,师兄便暗中提醒我防备。所以,被迷倒的只有嫪桀而已。你们现在自己闯入嫪将军的房舍,找到长烈公子和褒富将军,那么这场好戏就可以顺利收尾了。”
“收什么尾?”暌离、申长烈和褒富异口同声的问道。
赵亮忍不住冷笑一声,替申左兰回答:“我想,申大夫所谓的收尾,应该就是将我们连同嫪桀一并杀掉,然后再告诉申侯这样一个故事:我和暌离暗中发现长烈公子与嫪将军勾结,合谋绑架了褒富,并将人藏在此处,于是趁夜出手营救。在抢人的过程中,我们杀害了申长烈和嫪桀等人,之后申屠隐木率兵及时赶到,又将我们几个凶手当场击毙。如此一来,杀子之仇加上屠戮御使之罪,就逼得申侯不得不下定决心,起兵反周了,对吗?”
“哈哈哈,聪明,聪明!”申左兰抚掌大笑:“要不说还是大将军机智呢,转眼间就想明白了左兰的谋划。说的没错,今晚这场戏正是为了达到大将军所说的效果。目前此地除了我和师兄外,还有大批高手死士团团围困,你们这回是插翅难逃。不如这样,诸位乖乖配合,我让你们走的痛快些,可好?”
“你这个狼子野心的王八蛋!”申长烈突然怒吼一声,猛的扑向申左兰,显然是打算擒贼先擒王,一上来就制住主谋,以便借机脱困。
没想到,申左兰对于长烈的攻势毫不惊惧,稳稳当当的上下格挡,刹那间连续交手十几个回合,丝毫不落下风。
与此同时,守在门口的申屠隐木也忽然晃动身形,迎上正朝自己杀来的暌离。一时间,狭窄的柴房里,四个高手混战在一起,拳风凌冽、凶险异常。
赵亮和褒富被四人激烈的打斗逼得不住后退,有心上去帮忙却是力有未逮。褒富慌里慌张的问赵亮道:“大将军,咱们该怎么办呀?”
赵亮心想:现在是生死关头,万万不能乱了阵脚。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情况,然后对褒富命令道:“你赶紧把干草收拢在一起,快!”
事关小命安危,褒富表现得异常灵敏,赵亮话音刚落,他便仿佛一只野猫般弹射了出去,七手八脚的将柴房内的干草堆积起来。
赵亮一边盯着被对方逼得步步后退的暌离和申长烈,一边继续指示褒富:“脱裤子,往上面撒尿!”
“啊?哦,好的。”褒富不敢多耽误工夫,赶紧拉开裤子往草堆上浇水。也可能是因为被劫持的时间久了,一直没顾上方便,所以褒富这泡尿真是储量丰富,哗哗哗的放个不停,约么二十几个弹指的功夫后方才罢休。
褒富心满意足的提提裤子,还没来得及喊声“舒服”,就听见赵亮又命令道:“用手把尿湿的草堆搅拌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