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公子驯化论
自认目光如炬算无遗策的神仙公子为自己的又一次失误懊悔不已。因着感情乱了心绪,他一时间竟然忘了……他从来没觉得凝宝是个老实人。
而事实上,他的那些话锥心刺骨,凭凝宝凡事较真的个性,又怎么可能只把这仅仅当做是他用来激怒她的一种手段呢?
她只是不想输,不想叫他瞧见她的狼狈,更不想让他继续剖析她,因为……她怕她真的忍不住会动手杀了他。
半夜将伤者扔下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但对那个男人来说,不管她怎样做,她都不过是七爷手中的木偶,那么就如他所说,她又何必勉强自己去担心他?
冷月如钩,草木在风中瑟瑟,凝宝骑着吊睛兽九喜离了山谷,沿着山道一路向西飞驰。
树影极快地朝后退去,风打得脸也麻木,那种天地间仿佛只有她一人的感觉,其实……很无助。
在一处溪涧边,凝宝从九喜背上跳下来。昔日的山林之王贪婪地啜饮清凉的溪水,不时抬头看看近在咫尺的茂密丛林,低低嘶吼,仿佛哀泣。
凝宝抱膝坐在不远处,看着它开始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看着它试探地踏进小溪里朝对面迈步,完全没有阻拦的意思。
九喜狐疑地回头瞅瞅她,又瞅瞅前方黑漆漆的密林,犹豫不决。凝宝忽然站起来掸掸衣袖,扭头就走。
九喜歪着大脑袋看了她的背影好一会儿,忍不住吼了一声。凝宝却像是听不见,头也不回地上了山道,往荒火洞方向慢慢行去。
月光将她的影子揉成一小团,她低着头,微微佝偻着背,像是随时会被山风吹散的游魂。
九喜突然退回岸上,“嗒嗒嗒”追到她身旁,飞快地瞟她一眼,又若无其事地目视前方,放慢步伐配合她的速度。
凝宝扭头看看它,想笑却没能笑得出来:“让你走,你为什么不走呢?”
这个问题,六年前孟雪俊也问过她。
彼时凝宝才刚刚适应新老板为她安排的生活。她看惯了前任老板和姑娘们的冷眼,做事说话依旧小心翼翼。哪怕被孟雪俊整治得灰头土脸,见了面她却还是习惯性地赔笑脸,只当看不出他想赶她走的心思。
直到那一次,流香陪七爷出门办事,孟雪俊故意把扇子扔到结了冰的荷塘上叫她去捡,小包等二十余人在侧,却无一人肯站出来阻止。
纵是她千般小心万般留神,薄冰还是在她到达荷塘中央时裂开了。她落进水中,冰寒刺骨,挣扎呼救,众人只冷眼旁观。
她凭着一股子狠劲儿,硬是挣扎着爬到岸上,唇已是冻得青紫。那是她头一回没有隐忍,狠狠将那湿淋淋的扇子朝孟雪俊的脸上摔去,指着他的鼻子怒斥。
他却轻松地接住飞来的扇子,笑眯眯地看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凝宝,柔声道:“让你走,你为什么不走呢?要是你不那么死皮赖脸,今天又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呢?”
她冷冷一瞥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潜藏在骨子里的傲气让她挺直了腰板:“只有弱者才会惧怕对手变强。今日你加诸在我身上的,总有一天我会百倍奉还!”
当时他是如何回复她的呢?凝宝眯着眼睛细细回想,忽地粲然。哦,那时候他一脸愕然,到她走出很远,才听见他高声喊道:“若你有那个本事,尽管试试!”
摸摸九喜银白的鬃毛,凝宝笑着问它:“你该不会也想变强,然后狠狠地报复回来吧?”
九喜茫然地看看她,紧走几步,拂尘一样的尾巴啪地扫了她的手臂一下,屈膝伏低身子,示意她坐上去。
凝宝愣了一下,不由得笑了,翻身上去坐稳,拍拍它的脖子,低声道:“走吧。”
……
荒火洞已经不存在了。清冷的月光洒在乱石上,硫磺的气味经历过大雨冲刷犹未散尽。
黑将军定是让人用火药将此处炸毁,防着再有流匪踞此为巢……这么说起来,让别人先行控制局面,大军在后捡便宜,倒确是她那位五叔的作风呢。
凝宝漠然地环顾荒火洞周遭倒伏的树木和焦炭,从九喜背上跳下来,领着它走过乱石堆,寻到未受波及的小路,一直走到山崖边上才停下来。
月光如水,灌满山谷,纵是站在这高崖之上,谷底的情形仍可看得分明。
巨大的魔神石像早是断做数截,静静地躺在横七竖八的尸体间。腐烂的臭气随风而来,九喜不安地低吼。
魔神的残躯上立着十几只灰扑扑的秃鹫,听见崖上的异声,警觉地从拢起的羽翼里探出头来东张西望。
凝宝随手捡起块石头扔下去,惊得它们一哄而散。可没过多久,它们发现崖上的兽王并不能给它们造成威胁,便又回到原地,讥笑般拍打着翅膀发出低沉沙哑的鸣叫声。
凝宝默默注视着那一谷的狼藉,那一夜的惨烈仿佛又浮现眼前:雪亮的刀光与喷溅的鲜血交织在一起,青蓝色的光焰映亮了那些失去生气的脸……
虽然记忆因着百凝香的缘故只留下些零碎的片段,但,很可惜,那不止是一场荒诞的噩梦而已。
凝宝轻轻握住雪岭刀的刀柄,又是迷茫又是惶恐,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紧紧缠住了,勒得生疼。
中了迷香可以作为推脱的借口吗?如果她当时是清醒的,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凝宝重重阖眼,咬得下唇也泛白。
说实话吧,对自己。这儿没有第二个人在,不会有人来指责,也不会有人来纠正。凝宝这样告诉自己。可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到最后,还是一个音节都没能发出来。
她低头呆呆地望着脚尖,许久,退到小道上,招手唤来九喜,翻身坐上去,语气平静,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走,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去给孟雪俊送药,那个男人并未老老实实地躺着,却是恹恹地靠在床柱上,一见凝宝进来,眸子里登时有了光彩。
“能自己坐起来,自己喝药应该也没问题了吧?”凝宝神色淡然,把药碗往他身旁一搁,扭头就要离开。
孟雪俊慌忙伸手去扯她袖子,差点把药碗给打翻。幸而凝宝眼尖手快,不但避开了他的爪子,还顺便把那碗药抢救了回来。
“喝药之前还有话说?”凝宝端着碗站到他够不到的地方,连装样子笑一下都不肯。他说的嘛,不用勉强自己。
他两个相识六年,凝宝就讨厌了他六年。哪怕他救过她的命呢,恩怨分开算,大不了把命还给他,要她给他笑脸?休想!
“有什么尽管说,我洗耳恭听。”凝宝把碗放到桌上,拉过椅子,大马金刀地面对着他坐下来,抱着胳膊懒洋洋往靠背上一靠,补充道:“灶上熬着粥,要是一盏茶的工夫你还说不完,到时候就恕我奉陪不了了。”
她的神情淡漠,语气里却透出种极浓的嘲弄意味,孟雪俊不由得怔了一下:“出什么事了?今儿你说话怎么怪里怪气的?”
“怪里怪气?”凝宝给自己斟了杯茶,捧着慢慢抿,“你这人真是有趣。我待你和气些吧,你说我装模作样;我不‘装模作样’了,你又嫌我说话怪里怪气了?”
孟雪俊噎了噎:“我不是这个意思,你……”
“那就是说,你看过我不‘装模作样’的样子了,又觉得我还是继续‘装模作样’好些么?”
一反常态,咄咄逼人,偏她的神情丝毫未变,瞧不出喜怒,像换了副更严实的面具,将所有情绪都彻底藏住。
孟雪俊有些心惊。他竟看不透她在想什么,只能避开这话题,转而试探地问她:“你昨晚出去过?”
凝宝眯了眯眼睛,坦然答道:“是啊,去了趟荒火洞,看了下我的战绩……本来打算去找找看有没有疗伤的药材剩下来,不过黑将军做事很谨慎,整个荒火洞都被夷平了。”
孟雪俊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续,想了想,再另起话题:“那匹吊睛兽不拴着,不怕它跑了吗?”
凝宝抿口茶,淡道:“依附强者比自己挣扎容易,九喜似乎比我更懂得这个道理……它是个不错的帮手,你往后待它好一些,说不定它也会一样忠诚于你。”
开出的路无一例外被堵死,孟雪俊想不怨念也很难。实在无话可说,沉默半晌,伸手道:“拿药来吧,你自去忙你的,不用管我也可以。”
这就跟突然发现看似温顺的猫咪其实不是猫咪,而是只凶猛的豹子一样,他的心情相当复杂。
他以为不管事情如何变化,都不会脱离他的掌握,但,当这只豹子的獠牙利爪真的如他所愿在他面前亮出来了,除了心惊,他只觉头大,以赌气应对该可以勉强把这一章揭过去吧。
凝宝把药递给他,走到门口时,忽然回过头来看着他,微微一笑:“这山谷虽是偏僻,西北方的通道被我堵住之后只剩下东南角那一条,不速之客却不少。昨夜我做了几个陷阱,要是运气好能逮住个把两个,让他们来照顾你,定然会比我更耐心周到。”(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