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公子驯化论
这句“方子都是您开的”一出,老头子的骂声便戛然而止。
他眯着眼睛看看桂大姐,又瞅瞅甄班主,完了一瞟忍笑的那三个小辈,突然反手揪住钟明的后领,楞把这想偷溜进去看凝宝的大型忠犬给拽回来,然后揉揉红通通的鼻子,下巴一扬,冷哼:“是么?我老人家怎么不记得有这种事啊?”
囧,行了,不用说了,医癫一旦自称老人家,那就是打算一赖到底抵死不认了……花之云牵头扶墙远目,于其无敌厚脸皮之下黯然神伤。
他们伤,钟明不伤,可着劲儿找机会,一见空隙就悄悄往屋里钻。可惜刘成万人老眼睛不老,又揪着他的后领给他拽了出来:“急什么?还施着针呢!等她把淤血都吐干净啰,你们爱横看竖看都由得你们去!”
乐平顿时愣了:“您施着针还跑出来?”
刘成万瞪眼:“就兴你们吵吵,不许我老头子出来骂骂人么?”
理直气壮,让人不服都不行。
花之云正管那儿闷笑,忽然发现这坏脾气老头儿已将视线移到了他身上。感觉不妙,他立马想要脚底抹油,刘成万的手指却已指向了他:“小狐狸,过来,我老头子有话要同你讲。”
“啊?”花之云苦下脸来,看看旁边的那几个,不是惊讶就是幸灾乐祸,根本靠不住嘛。他犹豫半天,到底是不情不愿地跟着刘成万进了屋。
钟明和乐平想跟进去,却被刘成万一记怒眼瞪回来:“都给我闭上嘴巴在外边老实待着。谁要叫我老头子不痛快,倒霉的可是里边那丫头。”
众人无奈,只得眼巴巴又看着屋门合拢。
刘成万掀起月洞门上的淡青暗花绸隔帘,扑面而来的热气令花之云呼吸一滞。
仅是一帘之隔,里间跟外间却像是两个世界——又闷又热跟个大蒸笼似的,一下子就把人蒸出汗来。
墙壁上嵌着的两盏淡黄琉璃灯已是点上了,墙角的小泥炉上煎着药,火光从炉门的小孔上透出来,中药特有的浑厚气味里杂着种淡淡的香气,像是蜜桃熟透了的甜香。花之云下意识地看向月洞床,可淡紫绫帐严严实实地挡住了视线,只依稀听到里头浅浅的呼吸声。
“坐吧,还有半个时辰她才能醒呢。”刘成万在太师椅上坐下,执壶取杯倒了两杯茶,茶汁绿得发黑。
这种茶,花之云见过一次,当时母亲病重,父亲费尽心思才请到这老头子来救治。这老头子嫌他家的茶叶“淡而无味”,自给自足,他贪鲜尝了一口,舌头麻了半个多月。
眼见着刘成万把其中一杯推过来,他眼角微微一抽,当看不见,只懒洋洋靠着椅背冲刘成万嘻嘻一笑:“刘老有话尽管说,您的好茶,小子消受不起。”
刘成万扬了扬眉,也不劝,拿起自己那杯轻抿一口,惬意地叹了口气。他阖眼默坐,似在回味,良久,方低声道:“小狐狸,阳嘉打算怎么折腾这丫头啊?”
花之云装糊涂:“哪有这样的事,这丫头他宝贝着呢……”
他话未说完,刘成万蓦地睁眼朝他看过来,目光凌厉,一点都看不出是个不会武功的医者:“阳嘉没告诉过你,不要在我老头子面前打马虎眼么?”
好吧,这话七爷确是说过的……花之云眨了眨眼,犹豫数秒,方道:“他真没打算折腾这丫头,我们过来,是为了宗政家的那个小子。”抓抓耳朵,又讪讪地笑:“不晓得他为什么会看重那小子,七帮十派三十二门的人多少有些不服气。这不,刚好这丫头也在,且她武功胆识都明显胜过那小子,杀伐决断,实在是个人才,所以……您晓得的,隐王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做得的。”
刘成万瞥眼那纹丝不动的淡紫绫帐,难得没有骂人,只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们啊,总是你们想你们想,你们怎么就不问问她是怎么想的呢?我先前也是糊涂了,竟未察觉这孩子就是……唉,我晓得阳嘉也是心疼她。但她本就带了一身胎里毒,又是个先天不足,后头调养得再不错,然则是药三分毒,阳嘉这么个补法,她哪里经得住?”
听得床上人呼吸渐微,游丝一样断断续续,他忙放下杯子,过去撩开绫帐,用身子挡住花之云的视线,飞快地捻动那布满光滑后背的细金针。
听得凝宝的呼吸又复均匀,刘成万擦擦额上的汗,长出口气,落了绫帐又回到座上来,摇头道:“蠢人啊蠢人,好心险些害死人。”
花之云摸摸鼻子,嘀咕:“又是天香丸又是朱玉果,听说连那守护朱玉果的血龙的内丹都被她吃了。要是这样叫害,我倒情愿多被害几回呢。”
“你懂个屁!”刘成万一个白眼甩过去,“八公主怀这丫头的时候被人下了沁寒露,行尸走肉般只懂吃睡。那药本是制来让敦禧帝那个疯子安静的,但用久了,毒性累积,倒成了催命的毒。八公主生下她之后还能恢复神智,那是因为八成的毒都被这丫头给吸走了。啧啧,可怜啊,未足月便被强行催生,就为了应那天象……”
花之云没惊讶也没吱声,显是已知道内情。
刘成万瞥他一眼,默默饮尽杯中茶,沉默片刻,方低声继续:“当年那恩将仇报的狗东西下旨赐她名与字,又点她为下任家主叫老怪物接她回去养育,我就晓得他是信了那个传说,要把这孩子养成他们尉迟家的看门狗……封神蛊的事我知道得太晚,到安如托宫人送了信来,求我开一帖可解封神蛊的方子救救怀雅,我才晓得我那大孙儿竟是、竟是被当成了牵制那丫头的工具!”
花之云不自在地转转脖子,暗暗纳闷这老头儿怎么会选在这种时候忆起旧来。可扭头瞧见刘成万含泪黯然,他皱了皱眉,到底没有出声打断,只一面注意着床那边的动静,一面耐着性子听他继续说下去。
要耐着性子,是因为七爷已同他说过这些旧事。他已无初听时的震撼,再闻便只余忿然。若刘成万不是救过他母亲的命,他也许在刘成万开始忆当年时便忍不住狠狠嘲讽这个垂暮老人,替七爷,也替凝宝。
世人只知这位大名鼎鼎的夏侯国医癫医、蛊、毒三项皆精,虽是性子乖僻,却也救过不少人。但,有几人晓得他就是让夏侯氏血脉几近断绝的帮凶?
三十多年前,刘成万还不叫刘成万,而立之年便为宫中太医之首,又得应天帝所赐免死金牌一面,要多风光就有多风光。因着他医术精湛,自出师从未失过手,人人称他做神医,久而久之,连真名也被遗忘。
他被捧得太高,挫败太少,渐渐便不满足于医术,私下研究蛊虫与毒术。后逢医狂路经夏侯国,他闻讯赶去与人切磋,三项皆是败个一塌糊涂,连他引以为傲的百鸠蛊也被破解。
这番对战仅他与医狂知晓。他不肯认输,将结果瞒下,一心要雪耻,辞官回乡,剑走偏锋,不去钻研医术,却是搜罗了一屋子的蛊书毒典埋头苦习。儿子刘敬跃官拜从五品左游击,战死沙场,他仅是恸哭一场便又去弄他的毒养他的蛊。
某日他觉大功告成,儿子尸骨未寒,儿媳有孕在身,他竟不管不顾,甩手离家前往春览寻那医狂,一去数年。
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用多种剧毒养出的封神蛊果然令医狂束手无策。他顺利雪耻,了了心事,方觉家人可贵,匆匆赶回家中,想弥补过错。哪知家中已空空如也,连房屋也破落不堪久无人住。
他四处打听,一路寻到京都,得昔日同僚相助,才知敦禧帝癔症频发,已不能上朝理事,夏侯季平暂代其摄政,而他的儿媳安如早是被接入宫中封了安嫔,连她诞下的一双遗腹子也莫名其妙变作了皇室的血脉!
他大惊之下,持金牌闯宫求敦禧帝开恩放人。敦禧帝没见着,倒被当时的摄政王夏侯季平,也就是现在的太上皇宏伦帝以安嫔母子的性命相胁,不得不留在宫中替其继续研制蛊毒钳制北宣王……
没过多久,失落民间的八公主夏侯纹锦被北宣王“意外”寻获,夏侯季平本不想认这妹子,然,不知元庆国国君从何处得了消息,遣使前来,言说太子曾与夏侯纹锦有一面之缘,一见倾心,非卿不娶,夏侯季平这才勉为其难将她接回宫中。
不接不要紧,接回来才发现八公主的“丰腴“乃是因她已有了五个月的身孕。元庆国得罪不得,可若是强行堕胎,大小难保,夏侯季平骑虎难下,只得托辞说夏侯纹锦抱恙需静养一段时间,暂且将元庆来使糊弄过去,把她软禁在凤芷宫,让刘成万专门照看她,只等她腹中孩儿降世。
夏侯季平也曾逼问夏侯纹锦孩子的父亲是谁,她察觉不对,抵死不说,只闹着要出宫去。夏侯季平一怒之下便让刘成万下了沁寒露,一来可令她浑噩不晓世事,二来则是要慢慢毒死那胎儿,令其出世便为死胎,不用多费手脚,亦能就此断了夏侯纹锦的念想。
————某妃的话————
《完美》开文以来,很多童鞋都大方地打赏投票支持。我很感激,一直想表示下谢意。但云南大旱,我家这里相当严重,这两个月时常停电,所以不敢承诺什么。听说今天不会停了,就发奋一下,以表谢意。
本书定于下月底完本,珊瑚催我去投出版,但是由于我懒,又碰上停电频频,所以……o(╯□╰)o珊瑚,原谅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