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公子驯化论
提议——分析——讨论——协商——定论,关于斗狮会的所有善后事宜在瑞明的主持下皆是按着这样的步骤一桩桩一件件定了下来。
这样的处理方式让江湖汉子们相当满意。哪怕最后的安排或许与他们最初的目的相去甚远,但瑞明成为“驭天”之后没有托大只发指令不解释,而且他们参与了,他们的意见得到了认真对待,他们就觉得很公平,接受命令时也格外地爽快。
凝宝亲眼目睹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瑞明未动刀兵便顺利地达到了目的,她心中的惊诧与疑惑真正难描难书。
瑞明虽不似七爷般直接下达命令,可最后一锤定音的人都是他,那些安排也明显都是对她们这边有利的,那帮江湖人如此精明,为何竟无一人有异议?
他们看起来是真的心悦诚服而非为势所逼……以前那个只会装疯卖傻黏着她的家伙,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本事,不动拳头也能叫人心甘情愿听他差遣呢?
她双手交叠拄着金双蟒玄铁杖,心神全被那个优雅从容侃侃而谈的年轻人吸引住了,连对面“虎视眈眈”的“七爷”也被她忘到九霄云外去。
大帐内什么时候安静下来的,她全不知晓。等她发现那群江湖汉子的视线又一次聚焦到她身上的时候,她惊得险些跳起来。
又怎么了?她询问地看着瑞明,却只得到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她正不解,却忽然听那个挑衅者高声问道:“宝师傅?依您看,这赈济穷苦百姓的事该用谁的名义较为妥当?”
将藏匿在地下王府里的赃物拿去赈济西津多年来饱受祈火教之害的老百姓,借此顺带保下西津王一家子,让他们有改过的机会,这是她得知西津王与皇室的纠葛后就做的决定。此时旧话重提,还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之下,凝宝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怔了一下,瞅瞅笑而不语的瑞明,又看看一脸急切的乐平,雾水满头,面上却不露分毫。瑞明说过,不明情由时最好不要随便作答,非答不可却又拿不准后果时不妨将问题丢回去试试……嗯,那就试试好了。
凝宝定定神,沉声道:“诸位是怎么想的?”
这帮江湖汉子对她先前露的那一手记忆犹新,不敢如对瑞明般随便,斟酌再三才有人迟疑地开口:“西津王暗中与祈火教勾结,纵容祈火教贻害百姓,其罪当诛。如今我等虽是为了不让那人称心要保下西津王全家性命,但那批财物绝不能以西津王的名义散出。”
见凝宝点头,面无不虞之色,那人便壮了胆子又道:“经此一事,那人欲灭我七帮十派三十二门之心昭然若揭。驭天说得很对,若以七帮十派三十二门的名义去赈济百姓,无疑是公然挑战于他。他给我等扣个谋反的罪名我等倒不怕,就怕届时他调回征北大军来镇压,一来必会殃及无辜百姓,二来那春览与秋源两国难说不会伺机而动,两面夹击我夏侯国。而若是以驭天之名行事……”
他看向瑞明,突然止声不再言语,期待之意却一目了然。
凝宝心下一惊,一顿金双蟒杖便站了起来,不假思索地大声道:“不行!”
她声色俱厉,将众人吓了一跳,乐平亦愕然相询:“为何不行?”
凝宝猛然回神,瞥见花之云眼睛亮亮似在等着看好戏,心头火起,不由得沉下脸来。幸而她脑子还算清醒,分得清轻重缓急,只眯了眯眼睛便扭过头去不再看花之云。
那一句“不行”,私心占了大半,她自是不便明说,沉吟数秒,方缓缓说道:“南斗王会自请退出朝堂,就是不想与朝廷翻脸。他不肯交出兵权,不过是为了保护家人和南斗百姓不受秋源蛮夷之害。应天先帝爷待宗政家不薄,只要朝廷不将矛头公然指向南斗,将百姓卷入兵祸之中,南斗王绝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轻易出动王军。况且凡事都该留个余地,早早让今上晓得现任驭天就是南斗王的孙子,暂不提南斗百姓再无宁日,要是今上双管齐下,一面对付南斗王一面围杀你们,你们能否保证必定不败,不用为自己和你们的同伴准备一个安全的避祸之地?”
她这六年来因为闯祸被七爷训了不知多少次,所谓久病成医,她纵是不拿出老夫子式的滔滔不绝来腻歪人,说服力也不输任何人。只是往日她太过依赖拳头,不信自己不用武力便能说服别人,才会图方便图快捷,动辄就挥拳相向,以武“服”人。
此刻她为着争口气不叫“七爷”看低,专心致志要解了眼前难题不做瑞明的拖油瓶,一番话说得那群江湖汉子并叶阳恭成都点头不迭,当下便绝了打着驭天旗号借南斗王之势行这赈济之事的心思,纷纷出声附和,还赞她想得周全。
哪知凝宝还来不及高兴,那个挑衅者便突然开口说道:“宝师傅言之有理,以驭天之名赈济百姓确然不妥,不如……咱们借一借那那位十三王爷的名头可好?”
凝宝心头一紧,不等他说出理由,嘴巴已赶在大脑下达命令之前抢先拒绝:“绝对不行!”
大帐内霎时鸦雀无声。乐平难以置信地瞪着她,瑞明晦暗了眼眸抿紧了唇,花之云却长出了口气,瞅瞅某处角落里那个缓缓松开剑柄的青灰劲装男子,眼里有了笑意。
“为何不行?”同样的问题仍是出自瑞明口中,古井无波的语气却让凝宝暗暗心惊。
神经再度绷紧,她不敢看瑞明,握紧了蟒杖垂眸沉默。
为什么不行、为什么是“绝对不行”,她也说不出来。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给了她最深的噩梦,几天前她明明恨他恨到想要杀了他,不管他陷入什么样的困境,他都是自作自受,而她该是很乐意推波助澜不遗余力才对,可是……
碧空芳草,笛声悠扬,那双俊秀少年温柔地看着她,脸上笑意盈然……哪怕那只是场美丽的幻梦,她也无法将它从脑海中驱退。
听到瑞明又重复了一遍问题,口气冷得可怕,凝宝才飞快地瞥他一眼,结结巴巴地道:“他、他一直跟着七爷,要是用他的名义去做这件事……你们想想,今上登基时下旨将他送去春熙行宫‘养病’,实际上这十年来他都隐姓埋名留在民间,如今他突然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西津,手里还有那么多银子,谁会相信他背后无人支持?若是今上以此认定七爷未死,他是受了七爷指使……”
那先前瑞明和他们定下的种种计策就等于是浪费时间!
今上功败垂成,阴谋败露,为了防止七爷反扑,定会一不做二不休,说七爷挟制十三王爷意图谋反,继而出兵西津,全力平“叛”。
凝宝偷瞄瑞明,见他神色稍缓,忙一鼓作气再接再励:“届时兵祸一起,生灵涂炭。鬼门若是遭殃,其他门派难道还能独善其身么?倘今上说南斗离西津最近,要南斗王领兵前来,那么……”
瑞明眼神一凛,暂将那小儿女情思丢开,认真权衡之后才接着凝宝的话头说下去:“胜,班师回朝不可避免;败,我爷爷就得进京请罪。也就是说,无论胜败,南斗兵权都会落入他人之手。”
那帮江湖汉子已是想通了其中关节,个个俱是脸色大变,噤如寒蝉。
帐内一时静得异常,瑞明低头思考了好一阵儿,才抬眼一瞥凝宝,皱眉苦笑:“这么说来,这件事只能暂时搁下了,咱们总不能打着什么义贼之名去赈济百姓啊。”
他这话一出,那帮江湖汉子的眼睛就亮了。
初步估计,西津王藏匿在地下王府里的财物不止七十万两黄金,瑞明与他们先前议定的是,将不好出手的字画古董等物让叶阳恭成带回京里去交差,黄金珠宝则刨去酌情给各门派补偿的部分以外,尽数拿去赈济百姓。
现在赈济百姓之事没有适合的人选出头担风险,黄金珠宝也不能继续留在西津王府里,那他们能分的份额不就会……
“不,还有一个人。”凝宝蓦地开口,声音低且沉,却并不坚定。若非瑞明离她近,想必也不会觉察到她的声音在颤抖。
这丫头想干嘛?瑞明心里咯噔一下,抢在她再次出声之前站起来,挡住那些人的视线,伸手按住了她的手:“阿宝。”
掌下的柔荑清楚地颤了一下,她却没有抬头,只握紧了蟒杖,轻声道:“真的,那个人……最合适不过了。”
瑞明心思何等机敏,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眼神微变,不着痕迹地往前挪了挪,低道:“你要想好了。”
凝宝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怯怯地抬眼看看他,又将头低下去:“我、我……我已经想好了。”
瑞明静静地注视着她,数秒后忽然抬手轻轻将一绺垂下的散发别到她耳后,柔声道:“不要逞强,不喜欢就不要勉强。”
凝宝怔了一下,抬头望着他,眼圈红红可怜巴巴,像是他再说一句她就会哭出来一样。
他微笑,不理旁人惊异的目光,撩开她的额发,将她揽入怀中,拍了拍她的背:“别担心,天底下哪里有我们俩联手还解决不了的事情呢?”
凝宝眼眶一热,她以为自己会哭,可嘴角一弯,却是笑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