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公子驯化论
“应该就是他了,不然谁能有那么大权力在你爷爷的地盘上每半年召集这里的百姓演练一回救火?”
瑞明瞅着那所正在被飞快拆除的宅子,一想明白他们此举的用意便不由感叹道:“阿宝,你的这位六叔实在高明——你看,那些人不拆墙只拆屋子,待会儿火烧过来,石墙可以暂时挡一挡,等里头的屋子全部夷为平地,就算那些拆下来的梁柱会着火,火势不会像那边那么大,也没法越墙烧到隔壁去。”
他难得夸赞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而且这人还是凝宝的六叔,凝宝却没有回应。她抬袖抹了把脸上的汗,问了他一个与此情此景毫无瓜葛的问题:“晚上出门之前,你把银票和重要的东西都带在身上了吧?”
瑞明一愣,随即便利索地检查随身携带的物品。
“药匣带着不方便,我一种药取了五六丸放在锦囊里,其他的连匣子一起用油纸包了放到水桶里,你的几件首饰也放进去了。”他抬眼一瞥凝宝,补充道:“水桶我系上绳子放到屋后的井里去了。”
“那就好。”凝宝吁了口气,脸上有了笑色:“走吧,趁这会儿满城人都被闹起来了,我们去找家客栈落脚。明天早上再去把你搁在桶里的东西拿回来。”
瑞明诧异:“不回去睡?你二叔连被褥火盆都送你了。”
凝宝扭头冲那气焰渐消的大火努努嘴:“你还想回哪里去睡?”
看瑞明一脸迷惑,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指着远处腾起的黑烟,耐住性子解释给他听:“那边就是七巧巷,再往里是安平巷——你看看那一片,这会儿全在冒烟呢。你说七巧巷都遭殃了,安平巷还能幸免么?”
“安平巷?”瑞明还是不明白。
凝宝顿觉无力:“你不是吧你,咱们今儿进出安平巷都两回了,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哪儿是安平巷啊!”
“啊?啊!?”瑞明惊得差点跳起来。他们租房子的那条巷子不就叫安平巷吗?不是吧!怎么那么不凑巧啊?
这会儿凝宝倒显得比他镇定多了,指指阳澄大街和茱萸大街的交叉路口,淡道:“走吧,再看也没用,那宅子八成已经变废墟了。”
瑞明定定神,跟着她往路口走。到路口,两个人都忍不住停下来回头再看看那些蚂蚁般忙碌的人。
陆续赶来的百姓不断加入救火队伍,为了防止风向改变使得大火波及附近的秋湖街和八里街,他们已开始动手拆除茱萸大街一侧所有的房屋。
那些房屋尚无被大火波及的危险,如果风向没有改变,火烧光街尾的那片矮舍就会熄灭,那么拆掉它们无疑会让屋主遭受不必要的损失。但,没有人阻止,没有人抱怨,他们就像是做惯了这样的事,毫不犹豫地牺牲那一排有可能逃过大火魔掌的房屋来保护更多的人家平安无事。
瑞明忽然冒出个奇怪的念头,冲动驱使他将这个念头化成言语告诉凝宝:“看看他们,倘若有敌来犯,他们拿起刀枪说不定和士兵一样骁勇善战。”
凝宝亦有同感,然而她由此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百姓的团结无疑就是北宣繁荣的原因,而促成他们如此团结的人不会是别人。她的几个叔叔虽然有大才,教导约束他们的却是她的爷爷夏侯临辉……只有把百姓当成家人看待、真正将百姓的利益摆到第一位的人才能令百姓对他这般信赖。可是,得到这样的信赖是要做出牺牲的。她,是不是也是爷爷计划里需要牺牲的一样呢?
凝宝突然觉得很冷。那种冷是从心里冒出来的,挥不去,驱不走,一点一点钻进骨头里。
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瑞明的手。他的手很暖,她的手却始终冰凉。
“走吧”两个字刚到她嘴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就越过他们朝街尾那边去。
凝宝诧异回眸,只见着那策马者的背影。
正忙于救火的人们不知为何骚乱起来,七嘴八舌大声叫着什么,可不一会儿就又恢复了平静。
凝宝没心思去琢磨那人的身份,拉着瑞明要走。谁知忽然间骏马长嘶一声,那嘚嘚的马蹄声又起,竟是转向朝着她们这边来了。
凝宝一愣,警惕心大起,回头一看,恰见马上的人勒住缰绳,骏马摆首又是一声长嘶,稳稳停在离他们只有几步远的地方。
马上的人利落地翻身跃下,背着光,凝宝瞧不清他的面容,只知道他笑了——一口白牙在昏暗中尤其显眼。
“真巧,我正到处找你们呢。”他大步走过来,笑声爽朗,“小悦……哦哦,错了,是小阿宝,你都十五年没回家了,今儿好容易回来一趟,怎么不见见六叔就急着往外跑啊?”
六叔?这人是她的六叔夏侯楚焱?凝宝愣住,一时反应不及,竟被他抱了个满怀。
他大笑着将她高高举起转了两圈,又放她下来按在怀里又是揉她的脑瓜又是捏她的脸蛋。
笑声与此时的情形全不搭调,却没有人过来骂他,他的举动这般突兀,瑞明竟然也没有阻止他,反而袖手站在一旁笑微微地看他把凝宝当小孩子一样揉来揉去。
凝宝回过神来就恼了,一把推开他,横眉怒目叉起腰来就要开骂。刚才一直没动静的瑞明却在这时候走过来把她揽进怀里,右手在她肩头重重捏了一下。
趁她愣神,瑞明便笑着问夏侯楚焱:“怎么称呼?六爷?”
“六什么爷呀!”夏侯楚焱摆摆手,“跟小阿宝一样叫我六叔吧。”
瑞明从善如流:“六叔。”
夏侯楚焱大乐,伸手一拍他的肩膀,笑道:“你这孩子嘴真甜。”顺势就扣住他的左臂:“走走走,去六叔那儿坐坐。”
凝宝不愿意,张嘴就要说不去,瑞明却似晓得她在想什么,右手又在她肩头捏了一下:“行啊,六叔。反正我们租的地儿也被烧了,您那儿要是有空房又不嫌我俩烦,我俩就上您那儿叨扰几天。”
夏侯楚焱和凝宝都是一愣。
瑞明又笑:“不过我们有点东西落在租的那个宅子里了,还要劳烦六叔明天派个人来帮我们取回来。”顿一下,续道:“我把个油纸包用桶装了扔在后院的水井里,火烧不着那里。纸包里头是两本书三个木匣六件首饰和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很多都抹了防‘虫’药,六叔多留心。”
夏侯楚焱脸色微变,眯着眼睛瞅了瞅他,随即又笑起来:“好,包在六叔身上。”
凝宝拗不过瑞明,只好跟着他们走。
一路上他两个有说有笑,天南地北地海侃,要不是凝宝知道她到南斗王府前瑞明几年都没有出过府,怕还要以为他两个是终日混在一起的好朋友呢。
夏侯楚焱的宅邸与火场只隔了两条街,也是藏在条深巷里,一眼看去和普通的民宅没两样。别说没有卫兵,连褐色的门板都有些脱漆了。
看似紧锁的大门一推就开,进去了也没有小厮婢女上来招呼。夏侯楚狄走在前头,进去了又扭头提醒:“走最后的顺脚把门踹上。”
哪里像个家世显赫的贵公子嘛,简直一混混!
凝宝无语至极,她走最后么,主人家不怕她把门板踹飞,那她就……
“小阿宝,别使太大劲儿,换门板也要花银子的——你晓得你当年在老爷子那儿打坏的东西加起来值多少银子吗?再造个王府出来都够了。”
凝宝这些年来节俭得不得了,最大方的一次就是上回出八千两把骁骑营那帮居心叵测的精锐打发走,到现在想起来她还肉疼呢。夏侯楚焱一语戳中她的死穴,她窘迫之余,节俭的本性又开始作祟,提起来的脚又放下去,关门下门闩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生怕震得门板掉块漆皮下来,夏侯楚焱又要提醒她补漆要花多少银子。
夏侯楚焱倒是没留意她把动作放得有多轻,催促着他们跟他往里走。
他边走边介绍——“这儿是正堂。”“这儿是耳房。”“这儿是偏厢。”
说了跟没说一样。
瑞明还以为夏侯楚焱会邀他和凝宝进某间屋子坐着喝茶聊天借机探他们的口风,哪晓得夏侯楚焱根本没那个意思,领着他和凝宝把这只有两重院的宅子全转个遍,最后又回到二进院东西厢房中间的庭院里,站在小白石子铺成的花径上,左指一下,右指一下,笑道:“都空着,你们想住哪间就住哪间。床铺被褥都齐全,就是被褥很久没拿出来晒,可能有点味儿,你们将就下吧。”
他全不理那两个被他的话弄懵的小辈,又领着他们回到后院,指着柴房说:“要生火自己拿柴出来劈。”又指着厨房说:“锅碗盆瓢不缺,米也有。只是今儿我去老爷子那儿蹭饭,没让卖菜的送菜过来,你们一会儿要是饿了,自己熬锅粥凑合着喝喝,记得给我留点。要喝茶自己烧水泡,你们要是烧洗脚水的话,多烧点,烧好了给我装一盆——哦,忘了说了,我这儿没下人,清净得很,你们不用拘束。”
说话的人大大方方曝自己的短,别说愧色,连脸都没红一下,显见得是习以为常。
凝宝看着这个一身光鲜的男人,有种吐血的冲动:“你、你真的是我六叔?”(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