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把凝宝比作狼,那如今的她就是狼王,狼王需要的是能战能守能屈能伸的部下,他们必须有与她共进退的觉悟,有虎口夺食的勇气,有把握住每一次机会的敏锐,更要有足够在强敌手下保命的能力。
只要她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用锋牙利爪撕碎敌人。当她倒下的时候,他们绝不会傻乎乎地跟敌人硬碰硬,而是能够审视夺度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保住最大战力的办法,哪怕……那个办法是向敌人投诚。
前护卫总领罗涛、前暗卫副头领关志久,北宣王夏侯临辉口中“养不熟的白眼狼”,夏侯楚峰和夏侯楚焱口中“见风使舵狼子野心的小人”,却恰是凝宝这个狼王所想要的部下。
尤其是现在,当罗涛在她有一搭没一搭又无实质内容的发问中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重新与关志久并排而行,她状似不经意地回眸,毫不意外地从罗涛和关志久两人身上都捕捉到那种战战兢兢卑微顺从也掩饰不了的轻松时,她就更加肯定他们就是最适合跟随她的人——
她当日一招“请君入瓮”将他们这些心中有鬼不愿参与围猎的“内鬼”顺利哄进演武场,让他们在“生死状”上落下大名,继而当着夏侯临辉等一干涉事者的面揭了他们的底,断了他们的退路,令他们落得如今这个境地,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就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此时强敌在侧,生死荣辱皆在他人一念间,他们应当紧张才对,为何还会感到轻松?
他们的诸多筹谋在短短一个时辰里尽付东流,夏侯临辉虽是留下了他们的命,却贬职降级把他们扔到锦芳苑任由凝宝处置,让他们昔日的手下来折辱他们。他们的所作所为连府中粗婢也不齿,从前钻头觅缝想要巴结讨好他们都找不到机会的人如今都敢在他们尚未远离的情形下低声唾骂。他们应当忿恨才对,轻松又从何谈起?
除非……
“这样值得吗?”凝宝忽然启口,唇角笑意淡淡,“宁肯受尽羞辱也强自忍下,就为了保住他们的性命和前途。宁肯让所有人都将你们视为吃里扒外的狼子野心之辈,也不愿告诉他们,你俩只是不想让这个家崩毁殆尽……这样,值得吗?”
罗涛和关志久起初只当她是在同小明扉说话,待听见后面几句,他两个方反应过来这些话是说给他们听的。他们习惯性地低下头,让那种战兢近乎卑微乞怜的姿态看上去更真实些,等意识到她刚刚说了什么,他两个便不由得呼吸一滞,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前面那个瘦小的背影,惊骇莫名,如遭雷殛。
他们停步的一瞬,凝宝也站定了。不明所以的小明扉疑惑地晃晃她的手,她侧转脸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从他手里抽出手来,将他拉到面前,捂住他的耳朵,并不回头去看身后那两个男人,再度开口,声音里依旧透出淡淡笑意:“若是为权,何须让此地公然易主?身量容貌相仿的人难找,口技艺人总不难找吧?选个技艺精到有家室的,重金之外再扣住他的亲人,助他混充小厮入府接近我爷爷。等他把我爷爷的声音、说话的口气学个八九分像,就下毒让我爷爷终日昏睡,让他真的卧病不起。我的叔叔们要是上门求见,让那口技艺人藏在我爷爷的床底下,一道屏风挡住真相,弄个医术高明德高望重的老大夫在旁劝说他们勿要常来打扰,再于王府内外布下重防,让他们认为我爷爷对他们起了忌惮之心。如是三番弄至他们心寒,纵是他们脸皮再厚,断也不肯轻易上门来找不痛快——神不知鬼不觉,你们想以我爷爷的名义做什么都易如反掌,岂不是比公然易主来得更简单更保险?”
他们此刻所在之处是两条路的交叉口,视野开阔,路旁没有灌木或别的可以让人藏身的障碍物。站在风口上虽然不舒服,但这个府里也唯有这样的地方才能让凝宝放放心心地跟罗涛和关志久说那样的话。
她声音不大,却也不小,恰能让罗涛和关志久听得清楚又不至于把其他人引来。罗涛和关志久震惊之下,那种战兢近乎卑微乞怜的姿态也忘了摆,一面不由自主地朝她靠拢去,想听听她接下来还会说什么,一面却又紧张地朝四下里不住张望,生怕有人过来。
小明扉不明白为什么凝宝要捂住他的耳朵,忽然想到她会不会是嘴上说要他拿出大人的样子来,其实心里也把他当成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便不高兴地扁着嘴,扭来扭去想要挣脱她的手。
他无声抗议的结果是凝宝很快就撤走了捂在他耳朵上的手,却又扳着他的肩膀将他调了个个儿,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脸上笑意全敛尽:“明扉,我现在在跟这两位大叔说的事不是每个人都能听的,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能做到我要你做的事,那么从此以后我不管跟谁说什么都不会再捂住你的耳朵。”
小明扉顿时精神一振,还顺势改了口:“姐姐,你说!明扉保证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是吗?那么你听好了。”凝宝淡淡一笑,将他拉近些,贴在他的耳边轻声道:“不管谁对你有恩谁对你好,从今往后你都只能听我一个人的话,不论我叫你做什么你都必须去做,哪怕我让你给七爷下毒让你杀了你的薛师傅,你也不得有二话。”
小明扉登时呆住了。
凝宝轻轻将他拉开些,笑容清冷,眸光锐利,似要刺到他心里去:“如何,你做得到吗?”
小明扉愣了半晌,忽然揉揉鼻子,转身跑到前面不远处蹲下,抬手把耳朵严严实实地捂住了。
凝宝看着那个缩成一团的小人儿,左眉微挑,笑得又坏又促狭,哪里还有刚才那种正经样儿?
这只成功吓退小不点的坏狐狸站起来,转身望着那两个表情古怪的男人,双手往袖中一插,微笑:“好了,现在我们可以继续了……其实除了前面我说的那些之外,我还有几个问题一直想要问问你们。”
“一、凭你们的心计和实力,要将我四叔或是我六叔扶上北宣王位并不难。难的是,你们有什么能耐可以保证这王府换了主人之后,那位新主子不会找机会对你们狠下杀手,让秘密永远成为秘密?正所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你们握有他的把柄不怕他公然同你们翻脸,难道你们还能每次都躲过暗箭?”
“二、你们真想找个机会让王府易主的话,那天夜里温然肃带人把我爷爷扔进蛇窟里就是你们最好的机会。背黑锅的人是现成的,我爷爷也无法反抗了,就算你们不忍心亲自动手杀了我爷爷,将翻板合上一切复原,让他在蛇窟里自生自灭不就好了,为什么你们第二天却又要把他救出来?”
“三、府中护卫暗卫加起来不过三百余人,肯听命于你们俩的竟然就有将近一百七十人。那一百三十余个儿时即被我爷爷从福民署中挑选出来养到现在的孤儿且不论,你们俩手中掌握的一百七十人既然能在数十万王军中脱颖而出,被提拔入府中任护卫暗卫之职,身手、头脑、胆量必定都不会差。当日我坏了你们的事,你们又不能提前预知我爷爷不会下令剿杀你们,既然左右都是个死,你们为什么不孤注一掷振臂一呼跟我们来个鱼死网破,拉几个人给你们陪葬,却木桩子一样杵在那里等我爷爷发落你们?”
“四、看当时的情形,跟从你们俩的那一百七十人中似乎有很多人都不知道你们的计划,而知情的那些人在老罗你站出来指认我四叔六叔的时候就握住了刀,老关你为什么不趁机下令让他们动手,反而频频皱眉咬牙怒目以视不许他们妄动?”
“五……”
“够了!”
关志久脸色发白汗出如浆,仍在目瞪口呆地望着凝宝发愣,罗涛已是吃不消了,低喝一声阻止凝宝继续说下去,双膝一弯,扑通跪下:“大小姐有何吩咐尽管说来,罗某照做就是!”
关志久回过神来亦立刻跪倒,额头触地,闷声道:“关某自知罪重难恕,大小姐要关某性命,关某绝不会污了大小姐的手。但那等没影子的事还请大小姐往后不要再提起,免得、免得……”
他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僵在那里正暗恨自己口笨舌拙,但听凝宝轻笑一声:“免得被那些个不安分的知道你们根本没想过要背叛我爷爷,你们领着他们闹这么一场只是为了让我爷爷尽快决定王位继承人,好绝了他们在这个家里兴风作浪的心思,那他们说不定又要打什么歪主意让这个家不得安宁了……是不是啊,老关?”
关志久一噎,瘦削的脸蓦地涨红了。他偏头去看身旁的罗涛,见罗涛正拿眼瞪着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气,愈发觉得脸皮火辣辣地烫,当即咬牙否认,又道:“大小姐的好意关某心领了。关某虽诨,也是敢作敢当之人,大小姐不必费心替关某开脱,关某担不起!”(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