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觉得没必要那么快决定怎么对付族老会。”
凝宝像是看穿了流香的心思,微微一笑,淡道:“有许多事我们还没有弄清楚,比如说,七爷所说的那两位族老是不是已经将其余的族老都控制住了?他们是不是真的有遗命在身,不把我逼到那个位置上决不罢休?还有……七爷留在宫中的暗人是不是还仍然忠心于七爷?如果是,这次的失误未免也太离谱了。如果不是,那么他们现在听命的人究竟是谁?是那两位族老,还是今上?”
为了一着臭棋吵嚷不休的两位老爷子当即噤声看向凝宝,七爷脸色微变,愣了半晌才皱眉道:“你的意思是……”
“我还记得几天前七爷你跟我说过今上已下旨让族老会随传旨太监前来北宣,他们刚上路没多久,大概半个月后会到。可是这才过了多久,七爷你安在宫中的暗人就又传消息过来说族老会离北宣城至多只有三天的路程了,七爷不觉得奇怪吗?现在是冬天,北宣风大雪大,官路上的积雪都不晓得有多深,今上派人来传旨,族老们又全来了,随行保护的人不会少吧?又不是变戏法,从京都到这儿,冬天单人骑马抄近道都得七八天,他们那么多人,就算全骑马也不可能来得那么快吧?”凝宝屈指在棋盘左上角棋子寥寥无几的地方轻叩了一下,眼波微转,微侧了脸冲依旧泰然安坐的瑞明淡淡一笑:“你怎么看?”
瑞明低笑一声,执壶给七爷添了茶,方启口说道:“有可能是暗人失察,将假消息当真,之后发现消息有误,探得实情再行补救……”
“不可能。”七爷毫不犹豫地否定,“传出口信的人是整个夏侯国能够最快得知圣意的人,他纵是失误也不可能错得那么过火。”
这一否定,正确答案就十分明显。他竭力保持镇定,却仍是忍不住沉下脸来。
照现在的情形看,族老会应当是半个月前就离京前来北宣,传旨的人也跟他们在一起的话,那就是说,在夏侯临辉派人将上请今上下旨让“病愈归家”的凝宝正式继承家主之位的折子送达京都之前,今上就已经知道凝宝回了北宣,且拟定了圣旨,下令让族老会和传旨的太监出发了。
今上会按他和太上皇宏伦帝的计划照样让凝宝继承夏侯家族的家主之位,证明凝宝在西津和北宣做的那些事他还不知道。如果七爷安插在宫中的暗人投向了今上,那么今上不该会不知道如今的凝宝对他来说不是助力,而是一个可怕的威胁。
“他们现在听命于族老会里的那两个家伙,应该……不,肯定是这样的。”七爷垂眸望着杯中碧色的茶汁,面无表情地说道:“早上在去多闻阁的路上,瑞明已经提醒过我,可我……你放心,我已派了可靠的人前往京都,顺利的话,你成为家主的那天,你爹你娘就能平安离开京都。”
“那个我倒是不担心,我现在担心的是我那位怀然表哥。”凝宝含笑低道,“没有我的命令,钟明和温然肃怕是看着他被别人杀了也不会出手的。”
七爷一怔:“你前天派他们出府是去京都?”
“嗯,未雨绸缪嘛。”凝宝又在棋盘上刚才她敲过的位置又敲了一下,瞥眼听得入神的夏侯临辉和宗政宣宏,不耐地催促:“两位爷爷,机会就在这里,你们不要的话,一会儿我赢了,你们可别怨我手黑。”
夏侯临辉和宗政宣宏皆是一愣,齐齐低头看棋盘。宗政宣宏眼睛一亮,拈了白子就去占空门,夏侯临辉却是恼火地瞪了凝宝一眼,蓦地伸手把盘上的棋子哗啦一下拨作了一堆,口中还责怪道:“说正事你就好好说正事,一盘棋罢了,又不是我们输不起,用得着你让我们吗?”
凝宝嘿嘿一乐:“呐,爷爷,这可是你自己认输,我没逼你哦。”转头见七爷还盯着她,不得不把刚才的话解释一下:“我相信我的家人,我也无心冒犯你。但你也知道我这人向来疑心病重,对素不相识的人,就算你打包票说他们一定不会做出不利于你我的事,我没有见过他们,没有跟他们说过话,不清楚他们为人处事的方式,我仍旧不会相信他们对你我绝对无害。你教过我,凡事小心些、多做些准备是不会有错的。温然肃曾经在宫里待过,宫里的地形他熟悉,他做过暗卫,钟明又在多闻阁里做过几年耳朵,他们俩都知道该如何藏好自己,保护好我要他们保护的人,所以……”
七爷心中释然,口中却道:“那你也该提早知会我一声。你就不怕我要是从别人口中听说此事会误会你、恼了你?”
“你会……可那也是做给别人看的,不是吗?”凝宝唇角轻扬,睫羽微动,直视着他的眼睛,眸中笑意深深,“出师后我第一次成功完成任务,归来时你要我陪你下棋,当时你借棋局教训我,应该对陌生人多加防范,在别人对我张网之前先布网将对方神不知鬼不觉地笼在其中,留好后路,看准时机再出手,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绝不给宵小可乘之机。而今我终于学会这样做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又怎么会误会我、恼了我呢?”
旁人俱愣神,七爷面上的不悦之色却瞬间消失无踪,他哧地一声笑了出来,旋即便拊掌大笑,神采飞扬,毫不掩饰的喜悦欣慰。
夏侯临辉望着笑得舒心欢畅的七爷发了半天呆,忽然眼珠子一转,目光就落来凝宝脸上:“那族老会的事呢?你打算怎么做?”
她不吱声,只拿眼觑着瑞明。
瑞明回视她,唇角微弯,却也不说话。
凝宝不死心,又盯了他好一会儿,见他仍是不肯开口,不由丧气:“你又装傻!”
流香无奈,一人后背赏一巴掌:“喂,你们俩够了啊!隔着我还要打情骂俏,当我不存在吗?”
瑞明别过脸去闷笑,凝宝脸一热,娇嗔地瞪流香一眼:“五婶这是说的什么话?要打情骂俏我也不用当着你们的面来啊。”
意思她和瑞明两个私下里常这么做?夏侯临辉眼角微微一抽,唬起脸来:“胡闹什么?说正事!”
凝宝不失时机地倾身伸手推了瑞明一把:“听见没?爷爷让你说正事!”
众人皆无语。这得多厚的脸皮才能当众睁眼说瞎话还脸不变色心不跳的啊?
看她又要伸手来推,流香没好气地抓住她的手丢回去,绷起脸来呵斥瑞明:“要说就快说,大男人还拿乔,难看不难看呐?”
瑞明一噎,只得遂了凝宝的心:“爷爷们不必提前做什么布置,七爷也不用忙着把查出来的那些内鬼清理掉,就让两位大主事留在府里‘养病’,其他人仍旧遣回坊里,等族老会到了再说。”
“再说?怎么个再说法?总不至于要等到他们出手才来想对策吧?”夏侯临辉不满地哼了一声。
瑞明笑笑地瞥眼凝宝:“这个么,您得问阿宝。她才来了这么一会儿,我再能猜也就能猜到那么多了。”
啊?他猜的?两位老爷子惊奇地瞪圆了眼睛,异口同声地问道:“你们不是昨晚就通好声气的?”
当然不是。瑞明心中如此作答,嘴上却不好这么说,不然被夏侯临辉和七爷以为他是在炫耀自己多能耐,只怕这个年都过不好。
凝宝却坦然地笑道:“提前通好声气现在来做戏?我们可没那等精神。他啊,八成是看我进来不忙正事先给明扉找师父,料着我对跟族老会斗智没什么兴趣,这才帮我找了个最省事最合我心意的法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况这儿是我们的地盘,他们本就是进来容易出去难,要打我的主意,他们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条命吧?所以不必理会他们,我们该过年过年,该干嘛干嘛,等真有事了再说。”
夏侯临辉愣了半天,颇为惭愧地叹道:“是了,咱们家的人就该有这样的见识和胆气……爷爷老了,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凝宝莫名其妙地红了脸,讪讪地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却没有说。七爷看不过去,直接揭了她的老底:“老爷子不必想那么多,她哪里是什么有见识有胆气?根本就是懒病又犯了,嫌动脑子太麻烦,打算来个以逸待劳,见招拆招呢。”
流香也笑着帮腔:“是啊,父亲大人莫要再给这丫头高帽子戴,不然她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凝宝不服气地反驳:“哪有!我也是想着大过年的没必要让爷爷们为群不认识的人伤精费神,真要斗的话,就算我这做徒弟的不成器,我师父七爷还在这儿呢,他能让我吃了别人的亏去?”
夏侯临辉一看她那神气就知道七爷和流香戳中她的痛处了,听得她说得好笑,不由莞尔,摆摆手,道:“行了行了,知道你靠山硬,谁来你也不会怕了。既然你说不用理会族老会,那你就专专心心陪我们两个老头子好好下几盘棋吧。”
他正要把盘上散乱的棋子捡回棋篓里,宗政宣宏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一脸郁闷地道:“老怪物,咱们上当了!”
夏侯临辉一怔,凝宝立刻抬头看屋顶,咕哝道:“不关我的事啊,是我爷爷自己要认输的。”
七爷、流香和乐平正纳闷,瑞明已笑起来:“爷爷,算了吧,您就算把刚才的棋局重新摆出来,她也不会认了——她不就是怕输给你们七爷会笑她是臭棋篓子,这才故意声东击西给你们用上激将法的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