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只会让自己痛苦……
孟雪俊苦笑。这样的事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想得再好,嘴上说得再好,甚至于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你已经放下了”,骗得自己都险些信了。可每当夜深人静,不用再面对旁人眼光的时候,辗转反侧,他仍是忍不住在脑海里勾勒出那个倩影,忍不住要去回想过去她与他的点点滴滴,忍不住要去想:如果当初他早点发现自己的感情,早点放弃那个虚无缥缈的王者之梦抓紧她的手,那么是不是、是不是现在可以与她携手同行的那个人就会是他?
以至于这几日难得熟睡,有梦,那梦里总是龙凤花烛燃起,她嫁衣红艳,娇媚动人,含笑问他:“你娶我是不是还是为了皇位?”
他忙摇头,牵起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告诉她:“自从丰乐再见,我心里便只容得下你一个。若你离我而去,我要皇位何用?”
她展颜欢笑,眸中情深脉脉,他欢喜难以自持,拥她入怀,别无他愿,只求那一刻永驻。
却不料温情仅是片刻,她便猛地推开他,笑色敛尽,眸若寒潭,波澜不起:“可惜你说得太晚了……”
可惜你说得太晚了……
梦的结尾总是这一句,而当他为着她的消失从梦中惊醒,总是发现偌大的拔步床上只得他一个人,没有她,没有花烛,他什么都没有了。就像那天他来到北宣,第一次见到他的亲爷爷刘成万,亲耳听到他的爷爷说,他不是什么皇室血脉,不是什么夏侯氏的后代,他不过是被宏伦帝选来磨练自己的亲生儿子怀然的一颗棋子……于是天翻地覆,最后的骄傲也失去,最后的希望也化作泡影。
孟雪俊仰头看着那无星无月的夜空,心茫茫然找不到归属,喃喃自语般问身后的人:“瑞明,我有没有问过你……为什么会是她?为什么非她不可?倘若她容颜未改,没有那样的家世身份,你也仍会对她不离不弃?”
瑞明怔了一下便笑起来:“师父觉得阿宝以前的模样不好吗?我倒更喜欢那样的她,现在的她……啧啧,光那张脸就很难让我安心啊。”
孟雪俊没笑也没转过身来,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
瑞明知道,不把答案给他,他是不会再开口了,思忖片刻,低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她,为什么非她不可。阿蛮问起的时候,我说是因为她救了我,救了我们一家,所以我才会喜欢上她。可,师父,不是那样的……跟她在一起越久,我就越发不想放手。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几时喜欢上她的,但除了她,我谁都不想要。如果可以,我情愿她只是当初那个小地方来的驯教师,无亲无靠,可以让我来呵护她爱惜她,而不是如现在这样,只能看着她辛苦,帮着她去保护她舍不下的家人。”
孟雪俊哑然,须臾,他不甘心地再问:“倘若……倘若你有机会坐上那个位置,她也肯帮你达成心愿,你会不会让她去?你会不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瑞明已斩钉截铁地道:“不会,绝对不会!那样的东西哪里及得上她的平安重要?对我来说,她和我的亲人一样要紧,她若出事,我未必会舍下爷爷和哥哥随她而去,但……大约也只能做到活着吧。”
没有她,活着了无生趣,为尽孝死不得,却也不过是行尸走肉一具。
孟雪俊愣住。良久,他自嘲地扯扯嘴角:“这就是区别么?”
瑞明没听清,待要问他,他已离去,逃也似的,疾步走进远处那茫茫的夜色中去。
瑞明只得按下心中的疑问,回漱明堂加入那欢笑的大军。
夏侯临辉见他归来,晓得事情已经办妥,乐得眉开眼笑,拉着宗政宣宏不住嘴地夸瑞明,夸得宗政宣宏都吃不消了,扬了眉嘲弄地道:“你说的真的是我那小孙儿?不是吧,你说的那是天上的神仙吧,十全十美……嘁,要真是连你都羡慕我有那么个孙儿,那天七爷保媒要你我两家定亲,你还不情不愿跟谁要按着你的牛头逼你喝水似的?”
夏侯临辉难得夸回人还被人家的爷爷嫌弃了,登时瞪眼反击。两老你一言我一语吵得热火朝天,底下围桌而坐的皆是见怪不怪,谈天说笑也是热火朝天。
凝宝用行动向七爷表达谢意表达够了,瞧那两位老爷子没空理她,便拽着瑞明到一旁说起了悄悄话,流香和叶阳丽婷瞧见了都是好笑得不行。
夫君和公公在场,流香多少还有点顾忌,叶阳丽婷却是跟凝宝、瑞明玩笑惯了的,指着她两个就笑开了:“瞧瞧,天天黏在一起还没说够,这么一会儿工夫都舍不得放过。”
这段时间处下来,大伙儿对这位贵武苑大小姐的性子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了。过年本就该是喜气的、欢声不断的,谁会扫兴地板起脸来斥责她没规矩呢?何况叶阳丽婷调笑的对象不是他们,他们自是乐得看热闹,都想瞧瞧凝宝和瑞明会不会被她的话臊红脸。
谁料瑞明只是垂眸饮茶,笑而不语,凝宝还一脸诧异地回复:“我都恨不能把一天十二个时辰掰成三十六个时辰来用,哪里会有说够的时候嘛?”
叶阳丽婷锲而不舍继续调侃,她便笑眯眯地瞅叶阳丽婷一阵,又慢吞吞地把视线移到叶阳丽婷身旁的乐平脸上再瞅上一阵,然后很正经地说道:“小瓜总有熟透的那天,你现在不明白我们为什么喜欢黏在一起并不奇怪,不过,我想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凝宝的动作众人都瞧得清清楚楚,乐平这些日子的表现又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的心思的,哪还会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于是都憋着笑学凝宝的样子看看乐平,又慢吞吞地把视线移到叶阳丽婷脸上。
乐平这几天跟得紧,叶阳丽婷也习惯了身边有他。要说她一点都不知道乐平的心事,那是谎话,可乐平不明说,她也就只好装糊涂。此时调侃人的反被调侃了,还一戳就戳中她的软肋,她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她半是恼火半是羞赧地甩了个白眼给凝宝,又扭头给无辜的乐平一记怒眼狠瞪,低头喝茶吃点心装没嘴葫芦,不敢再去招惹凝宝了。
看着这位平时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贵武苑大小姐偃旗息鼓扮温顺小绵羊,众人不禁大乐,但嘻嘻哈哈笑了一阵便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了,免得惹急了她。
她安分了,凝宝也就不去逗她了,端着茶盏浅啜慢品,悠哉悠哉地继续跟瑞明接着之前的话题聊下去。
“我们来北宣坐的那辆马车就挺不错的,二叔后来应该派人去客栈把它运过来了。不过到时候要用的话还是把里面那些玉啊什么的拆掉吧,不小心弄坏就可惜了。”
“拆了那个,外面的人要是放火,里头的用不了多会儿就会被烤熟的,还是让它留着吧。你要怕扎眼,就让人重新给车上一道暗色的漆就行了。”
“你要行医,药材不能少吧?那车里空得很,不如再加多两个柜子给你放药材。”
“嗯,过两天我请二叔帮咱们找个懂行的人来瞧瞧里头该怎么布置才合适,阿蛮买的那座屏风有用是有用,就是太占地方也不好固定。”
“你现在要操心的事比我也少不了多少,这种小事就不要自己去做了,直接丢给二叔吧。他最懂享受了,一定能弄的比我们自己弄的好得多。”
“知道了。对了,你打算给阿蛮找点什么事做?我看她这几天闲得都要冒烟了,你再不给她派任务,她怕是又要胡思乱想觉得自己没用了。”
“我倒是想给她找事做哦,就怕她忙不过来……你忘了?七爷把师傅都请齐了,后面那几个月会让阿蛮她们闲着才怪呢。”
瑞明一想也是,摇头笑道:“也是,明年五月花大哥还指望着咱们能大显身手多给他弄几朵名贵云翘呢。”
忽然想起女子八项里有厨艺鼓舞比试什么的,他促狭地冲凝宝扬扬眉:“可惜你要应考的都不是你擅长的,要是男女两边全考一样的,别的不说,国策和武艺两项你轻轻松松就能拔个头筹。”
凝宝奇道:“你说我武艺能拔头筹我还信,那国策是怎么说的?我对策论可是一窍不通啊。”
瑞明嗤地笑出声来:“谁说你一窍不通了?国策主考《家国论》,到时候你往那儿一站,把三十二卷全背上一回,把考官都弄晕了,谁还敢跟你争第一来?”
凝宝白他一眼:“是哦,然后你再出场把《家国论》全部倒背一遍,把考官都弄哭了,咱们就能并列第一,一次拿回两朵金玉锦绣了。”
说说笑笑不知倦,时间似乎也过得飞快,漱明堂里那座镶金嵌玉的小儿摘果报时钟发出“叮当”一声脆响的时候,外头也有婢女歌唱般高声道:“更鼓声声年来到——开门了,接福了,福神爷爷送福来了!”
漱明堂里瞬间安静下来,旋即又轰地一声似炸开了锅。众人离座起身,喜笑颜开,嘴里嚷着“快开门接福去”,眼睛却全看着凝宝。
凝宝愣了。小时候她在这府里过年似乎没这一项吧,怎么今儿……
夏侯临辉走过来,笑得见牙不见眼,推她一下:“乖孙女,快去啊,去替咱们把福气接回来!”
宗政宣宏也笑着催促:“丫头,赶紧的——记得捡最大的挑啊!”
她一头雾水,正想问怎么福气还分大小还能挑,旁的一群已涌上来把她带出漱明堂,推到了不知何时上了门闩的院门前。(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