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宗政宣宏不肯交出兵权和“忠狼”,宗政宣宏的儿子儿媳丧命“贼匪”刀下,因着刘成万执意离开太医院,刘成万的儿子成了贪渎案里的替罪羊……他身中百鸠蛊,宏伦帝父子对他很是放心,这样的事从不会瞒着他。他完全可以在事情发生前提醒宗政宣宏和刘成万留神的,却为了保住家人的性命,为了保住他的地位,选择沉默,沉默地看着老友们的家人们惨遭横祸。
而宗政宣宏、刘成万,甚至于七爷也一样。
血缘、友情……统统败给了自私。
是大家的自私造成了今天的局面,要怪,就只能怪自己私心太重,如何怪得了别人?
“我倒觉得你们不用把事情想得那么糟,也不必刻意去约束那孩子,”宗政宣宏忽然打破了沉默,“人生在世,能遇着个肯跟自己斗斗嘴打打架的朋友,其实蛮不错的。何况阿宝那丫头心思重爱较真,恨不得把所有的担子都自己挑起来,我家那个小孙儿又老是顺着她,重话也不见说她一句的。要是没个人时常跟那丫头闹一闹,让她排解排解,老酒鬼的医术再高明,她那身子怕也是迟早要被拖垮的。”
七爷垂眸沉吟数秒,点头道:“也对。以前在丰乐的时候,阿宝动不动就钻牛角尖,谁劝也不听,非得她自己想通了才行。要是不管她,她就跑去后院劈柴挑水,有时候能闹个几天几夜,我都被她这毛病弄得头疼得不行。可每次只要怀帧一出马,跟她吵几句,打一架……诶,她想不通也不会再继续抓着那点事不依不饶了。”
一席话说得三个老头子都笑起来。
然而,就在夏侯临辉也认同了由得凝宝跟孟雪俊偶尔吵嘴打架的排遣方式的时候,刘成万却又露了愁容。
夏侯临辉的感伤劲儿过了,瞧见他又蔫蔫的跟霜打了的老瓜似的,不免有些气闷:心里苦的也不是只有他姓刘的一个人,如今话说开了,大家都不愿再纠缠过去的事,他总摆这种脸是给谁看啊?
夏侯临辉眉头一皱,板起脸来冷哼一声:“小孩子打架而已,我家羽儿又是个素来有分寸的,你用得着愁眉苦脸的?你要是怕你那宝贝孙子没本事不经打,三下两下就打坏了,那我现在就跟你立个字据好了。要是我家羽儿打断了他一只手,我就赔你一万两银子,再加上我的一只手,要是……”
“啧,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宗政宣宏没好气地照他后背就是一巴掌,“你要是想知道老酒鬼为什么愁眉苦脸的,你也得给他个说话的机会吧?”
刘成万知道夏侯临辉真要发起脾气来,宗政宣宏都得靠边站,他实在是惹不起。不敢等夏侯临辉开口问缘由,他便把心里揣的那点烦恼倒了出来:“我哪里是担心那个呢?我是担心我那孙儿……唉,你们也知道,他是在宫里出生的,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是太……是那个人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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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香浓浓,令人闻之欲醉。
朝向夹巷的窗大敞,冷风嗖嗖,却有俊俏男子闲坐窗台之上,背倚窗框,一腿支起,一腿垂落,华丽的湖水蓝织锦外袍在昏暗的天光下隐隐浮动着水波般的光泽。
听见门扇轻响,他微微一笑,手中暗红如血的琉璃壶微倾,仰颈张口接下自壶嘴中泻出的琥珀色酒液,够一口之数,方放下手,咽下口中酒,偏头朝推门而入的孟雪俊看过来。
见着自己的屋里多了这么一个人,孟雪俊也不惊讶,单手关起屋门,不卸披风,相当淡定地无视那个目光里充斥着好奇和同情的闲人,径直进里间去了。
不但进去了,还把门闩给放下来了。
花之云吓了一跳,悠闲潇洒都顾不得装了,随手把酒壶往窗台上一搁,跳下来跑过去就敲门:“小俊?小俊?”
孟雪俊在里间听见花之云又擅自给他取昵称,眼角微微一抽,却也不再像之前一样抗议力争。他敷衍地应了一声,单手扯开披风系带,将披风扔到床上,抬头瞥了眼屋梁,蓦地纵身跃上去,将左手一直拎着的那双小巧的绣鞋放到屋梁交叉的地方,又轻盈跃下,无声无息地落到地上。
门外的花之云静默了一会儿,又开始敲门:“小俊?小俊?”
孟雪俊开衣橱拿出套干净衣服来,提高声音问道:“干嘛?”
那一跟头栽得实在,他弄得一身都是雪泥,当时没顾得上拍掉他就拎着绣鞋闪人了,结果泥倒没什么,那些沾在衣服上的雪被体温烘化了,连内衫都浸湿了大半,紧紧贴在肉上,又黏又冷,说不出的难受。他刚才一心要赶在凝宝来问他讨要绣鞋之前把绣鞋藏起来,也不觉得有多难挨,这会儿把东西藏好了,又没有披风抵挡地龙送来的暖热,一下子冷热夹击,他的鼻子便有点塞塞的,说话都带了鼻音,和,隔门听来更是……
花之云顿时又陷入了沉默。
孟雪俊不解地瞥眼门那边,解开腰带,再把音量提高两分:“找我有事?”
“没……啊,不,有事有事!小俊,你把门打开,我有事跟你说。”怕他不相信似的,花之云又强调:“要紧事。”
孟雪俊不耐烦地道:“什么要紧事你非得进来说?我忙着呢,不方便开门。”
门外的人再度陷入沉默。
这种反应……看起来花之云好像真的是有话要跟他说啊,还是得面对面才能说的。孟雪俊一边麻利地从身上把湿湿黏黏的内衫扒下去,一边道:“那你等等,我……”
话没说完,门板发出“嘭”的一声闷响,随后门闩就“喀嚓”从中断成两截了。
门猛地朝内弹来,在撞墙之前被花之云的一只手急急忙忙地按住,他还没看清里头的状况就先习惯性地冲着蓦然跃入眼帘的那个人影嘿嘿一笑,然后习惯性地想为自己破门而入的行为找个理由。可是下一秒,当他彻底看清楚孟雪俊现在的模样时,脑子一木,笑容僵住,那一刹间心里产生的疑问顺嘴就溜了出来:“你怎么在换衣服?”
孟雪俊曾经多次经受凝宝不打招呼就闯进来的考验,对类似的事已然达到了视若无睹泰然自若的境界。他淡淡一瞥花之云,将手中的内衫丢到角落的木盆里,不紧不慢地解裤带:“那你觉得我应该做什么?”
花之云哑然。对哦,他的这个新朋友又不是心志脆弱的人,难不成还会为了想娶的人不喜欢他而寻死觅活?
他兀自发呆,孟雪俊却有点不满了,皱眉道:“怎么,我换衣服很好看?”
他是不在乎有人旁观,但是谁被人直勾勾地盯着看会觉得舒服的?又不是有病!
花之云愣了一下,总算是醒过神来了,冲他讪讪一笑就准备替他把门关上。
目光不经意间滑过他结实的胸膛和形状分明的腹肌,花之云拉门的动作就停住了。他惊讶地看看孟雪俊的脸,又看看孟雪俊那肌肤紧致线条优美骨肉均亭的上身,心里话再一次脱口而出:“真是看不出来啊,你竟然这么有料……”
语气中囊括了羡慕、嫉妒、惋惜等等异常之多的复杂情绪,相当容易让人误会。孟雪俊眼睛一眯,飞快地把解开的裤带重新系好,拿起床上的披风往身上一笼,眼神阴郁地瞪着那个看起来快要流口水的家伙,开口就戳他死穴:“这该不会就是你至今未娶妻的原因吧?”
花之云正在暗中对比自己的身材和孟雪俊的身材谁更好,一时没反应过来孟雪俊的意思,还颇为不满孟雪俊莫名其妙用披风遮住身体不让他看,顺口就是一句:“那又怎样?”
孟雪俊脸一黑,系好披风系带,抓起丢在床头的佩剑,快步走到门口,“锵”地一声,剑出鞘,唰唰几下逼得花之云手忙脚乱地退出去七八步。
花之云还没闹清楚是怎么回事,里间的门就重重地关上了。
恶狠狠的声音隔门传出,肃杀之气浓重:“在我出来之前离开这间屋子——以后离我远点,不然我叫你这辈子想娶都没得娶!”
“笃”地一声,剑尖钉穿门板,足足透出来三寸,寒光凌厉,极是骇人。
花之云吓了一跳,虽然很想弄明白孟雪俊突然发怒的原因,可经验告诉他,孟雪俊正在气头上,他最好还是先暂时退避比较明智。
离开屋子,他还没来得及回想自己究竟是说错了什么惹毛了孟雪俊,便瞧见瑞明出现在走廊的另一头。
看见瑞明,他就会想到凝宝,想到凝宝……他脑海里灵光一现,回头瞅瞅紧闭的屋门,恍然大悟:原来不是他担心太过想岔了,只是他的新朋友比较习惯用怒气来掩饰沮丧,而且还是迁怒……他实在很无辜。
花之云无奈地摇摇头,转头瞧见瑞明过了自己的房间还继续往前走,寻思着他应该也是知道了孟雪俊与凝宝去梅林的事,猜到孟雪俊心情不好,打算来安慰开解孟雪俊,忙疾步迎上去将他拦下,低声道:“别去打扰他,让他一个人静静吧。”瞟他一眼,又意味深长地提醒:“有时候好心未必能办好事。”
瑞明一怔,疑惑地看看他,又偏头瞅瞅那间门扇紧闭的屋子,有点糊涂了:“表哥他怎么了?”
嘿,这不是明知故问吗?看来这家伙根本不是出于好心想来安慰失意人的……花之云不悦地瞪他一眼,口气就不大好了:“行了吧,见好就收,别太过分了啊。”
瑞明更糊涂了。可不等他问清楚,花之云已绷着脸拂袖而去,还撂下一句:“做人要厚道,好歹你也叫过他一声‘师父’!”
望着花之云远去的背影,瑞明彻底迷茫了。他做人怎么不厚道了?他从中调和劝孟雪俊和凝宝坐下来好好谈谈,孟雪俊却故技重施激怒凝宝还把凝宝的鞋拿走了,他这都还没说啥呢,他到底是哪里不厚道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