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立赌约时坑中奸人的兴奋劲已经被磨没了,又鉴于孟雪俊以前的表现,失而复得也没给凝宝带来多大的欢喜。
回到王府,门房就给她报告说全叔有急事出府,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让转告她暂时不能搬进翔水苑为她分忧了,这就让凝宝很不解:“全叔走了,府里的事谁管?”
门房畏畏缩缩,保持六尺距离低头含糊了几句。凝宝没听明白,也没追问,毕竟爱怎么地是人家的事,她只用管好那两个半大不小的徒弟,旁的事能不管就不管,免得自找麻烦。
不过全叔有急事也没忘了把新地砖和丁香树送过去,怕凝宝她们弄不妥帖,连泥水匠也找来了。
凝宝隔着老远就瞧见翔水苑外那一排提着木桶拿着泥刀的男人,甭管是未脱稚气的还是两鬓斑白的,皆在十个护卫的盯视下靠紧墙壁把腰杆挺得笔直,汗流到下巴上都不敢擦。
有专业的,凝宝也就不打算折腾怀坤那几个业余的了。她开门喝住大獒,拿铁链拴住了,牵去走廊上,高声招呼匠人进来开工。
没见怀坤他们出来,估计是撑伤了还没到能动的时候。凝宝把狗拴廊柱上,将八间房的房门和通往后院的两处月洞门都落锁,等泥水匠和护卫们把地砖铁锹啥的全搬进来了,她关好院门才卷起袖子去帮忙。
十个护卫一看,这意思是铺好前院的砖才能去铺后院,啥时候完工啥时候才会放他们出去,不敢多话,只能忍气吞声去挖坑种树帮泥水匠和灰泥。
他们在侧,泥水匠们对凝宝不合身份的举动没敢表示异议,闲聊磨洋工之类的事也绝迹。
三十几号人一起动手,前院的地砖丁香树不到一个时辰便各就各位。凝宝一直没吱声,到铺后院的时候,才开口指示道:“铺完厨房那头的,弄条路连通两个门就行了。”
有护卫大着胆子说得至少把花园隔出来吧,凝宝一摆手:“不用,赶明儿都得拔了,不然没地方种菜。”
她说着就把当初拿来填狗洞用的五十斤链球拎回杂物房去,所有人立马噤声低头,颤抖着开工了。
大约是过了那么久,还是只听得见泥刀的叮当声,没听见有说笑声,屋里的几个人都有点坐不住,偷偷摸摸把后窗开了条缝,偷偷摸摸在一片人头里找寻凝宝的影踪。
这边找了半天没找着,那边乐平的房门却有了响动。正跪在床上眯着眼扒着窗缝往外看的乐平吓了一跳,来不及躺下装死,他亲爱的师父大人已经进来了,且左手提着个包袱,右手还拽着只章鱼。
两兄弟冷不防打了照面,一个愣一下就把满是红肿淤青的脸扭到一边,一个略一瞥就低头藏起眼中明显流露出的恐惧与恨意。
凝宝把瑞明扯进去里间,按他在床这头坐了,将乐平安置到另一头,到外间打开朝向前院的两扇窗户,回来取出包袱里的暗黄纸包递过去,笑眯眯地说:“来,糖三角,给你俩带的。”
兄弟俩闹不清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都低着头不吱声也不动手。
“不吃么?”她拉个椅子坐下来,手里的纸包又往前递了递。
里间的四扇窗,一扇虚掩,另三扇下了窗扣,被布帘拦着,昏暗得很。此时外间的窗户开了,凝宝背对月洞门而坐,光从她身后来,看不清她的表情,无端端多了种压力,让他两个都感觉心慌。
“似乎冷了点……要不我去热热?”
她的语气像在哄小孩,带着些意义不明的笑意。乐平被弄得头皮发乍,忍不住哼了一声:“刚吃了那么多,哪里还吃得下?”
“没事的。那是正餐,这是零嘴,不占地方的。”凝宝笑道,纸包又往前递了递,“吃吧,别磨蹭了,一会儿红糖馅儿凝住了就不好吃了。哦,对了,你们知道吗?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们一样能生在富贵人家不愁吃穿,平头百姓苦死苦活,这十文钱二十个的糖三角,他们一年里也就舍得买个一两次……”
好嘛,吃个零嘴儿都要论及国计民生了。要是不吃,她怕是又要引经据典到天黑了……乐平赶紧抓起一个塞到嘴里,含糊地道:“师父,你也吃。”
凝宝笑了笑,却不动手,把纸包朝瑞明递过去:“瑞明,来,尝尝。我怕你嫌不好吃,还特意撒多些……咳,你不吃的话就太浪费了。”
她撒了什么在糖三角上,她为什么不说完?她为什么要用干咳来掩饰?她……她莫不是下了毒吧?
那种被人按住百会穴的感觉又回来了,瑞明瞪大了眼睛望着那些白生生的糖三角,冷汗濡湿了手心,他怎么也鼓不起勇气去拿。
“他不吃给我吃!”乐平生怕她又开始念叨,急虎虎就来抢。
凝宝缩手躲过他的爪子,笑道:“不要贪心,好东西要同人分享才有味道……独食吃多了,对你没好处。”
乐平一愣,皱眉道:“那他不乐意吃,你还能强掰开他的嘴塞?你也说了不吃很浪费,我……”
一个糖三角突然塞进嘴来,把他的后文堵回去。凝宝笑眯眯地又拈起一个,送到瑞明嘴边:“乖,张嘴,真的很好吃的,表姐不骗你。”
瑞明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怯怯地看着她:“肚子很胀,我、我吃不下……”
她也给乐平吃,却又说不可以吃太多……哦,是了,她为人那么刻板,乐平为瞒下全叔偷运进来的吃食要拜她为师,她知晓真相便整治得乐平和三个护卫生不如死。他装傻子乐平扮恶人,骗了她那么久,她又怎可能会放过他们俩?
她做事这般谨慎,甚至不肯让他们跟外来的泥水匠有接触,定然不会选那很快就让他们死的。她只要下些发作不明显的,逐日加深,等到她离开之后,他们才毒发身亡……天大地大,南斗王权势再大,上哪里去找她?
“不妨事,吃完了我去拿山楂泡茶给你们消食……怎么,你真的不想吃吗?”
“我、我……”瑞明暗暗咬紧了牙,借阔袖掩盖,他的手悄悄伸进腰带下,捏住了那个刚得不久的小纸包。
五年前将殇和秋送到他身边的那个男人,如今已到了南斗。那个人的药总是管用的,不管是荡春还是这一包锦煞……
可是秋不在,就算弄瞎这女人的眼睛,就算殇能赶过来帮手,他能逃得出这个院子么?
心跳声好大,震得头也隐隐作痛。糖三角已经触到了他的唇瓣,他几乎快要忍不住出手。
该是趁她出门就逃离的,他怎么会认为还有回寰余地?他怎么会犯下那么致命的错误?
“诶,不吃就算了。”凝宝的口气很无奈。她分了五个给乐平,自己叼了一个,把剩下的十几个包起来,“糖粉一小包就二十文钱,比糖三角还贵呢。真是,早知道我就不费那个钱了,我都舍不得吃……得,好东西大家分享,我给银花和怀坤他们也送点去。”
呃?糖……糖粉?瑞明愣住。那他怎么犹豫是为了啥?
要是别人都吃了,就他不肯吃……眼看着凝宝就要跨过门槛了,瑞明斜一眼那个吃得满嘴红糖的哥哥,赶忙追过去扯住凝宝的袖子,嗫嚅:“给我五个,我、我想留着晚上吃……”
“啧啧,真是个别扭孩子。”凝宝笑眯眯地摸摸他的头,全不管手指上还沾着糖粉。
她转回来把纸包放在靠墙的立柜上,利索地撕了一半纸下来包了五个给他,低声道:“吃饱了就好好睡一觉,不准再恶作剧了……知道了么,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