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梨儿转头试着喊了一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复,遂又等了等,心知自家娘娘若是有甚么事被人扰了会大发雷霆,于是过了一会儿,才再次唤道:“娘娘,您可是要歇息了?”
仍是没有回复。
自家娘娘的习惯,吃过饭是坚决不会往塌上靠的,说是会影响体态,对于这一点梨儿始终很佩服,不论自家娘娘性子如何、待人如何,对自己的容貌那是从来没有马虎过的。
既不可能歇息了,那里面会发生了什么呢。梨儿心中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转身过去推了推门,推不动。
门被从内里栓上来。
正想抬脚去踢,腿已经抬起来了,可动作又戛然而止……不行,自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宫女、随从侍女,怎么能那么做?心里权衡一番,梨儿快速跑下了台阶,去寻寺内和尚的帮助。
很快,门被和尚撞开了。
和尚门为了避嫌,也是有了上次被那女施主差点砸到的阴影,慌忙掩面退去,以至于梨儿才转头张口准备说,就见此地除自己外再无旁人。
快步进了小屋,发现自家娘娘正蜷着腿坐在房间的一角。
斜阳略过其头顶,使得她所在的区域形成了光亮下的三角形阴暗,叫人瞧着都不免心生压抑。
“娘娘……”
张了张口,一时间竟不知该从如何说起,只是脚步已经下意识迈了出去,待得站到自家娘娘旁边了,梨儿才松了口气,还好,这次没把自己赶出去。
遂蹲下身,将帕子抽出来拿到手里,试探着擦去那张脸上的泪。
帕子被打掉了,落在地上。
双目无神地盯着地面上的一丝裂缝,阮红袖始终没有开口,梨儿便陪在她身边,也没再开口。
偶尔有些微凉风吹进来,拂动着桌案上散乱的经卷,并将角落处摆放得早已变空的烛台弄倒了,进来又出去,可总也是到达不了这一逼仄又无光的角落。
一只蚂蚁慢慢地向着阮红袖所在的位置爬过来,阮红袖的目光渐渐有了焦距,本有些瑟缩向后的小腿又伸出去了,使劲往下一踏,狠狠地碾了又碾,然后阮红袖才松了口气。
似乎不只是蚂蚁,还通过这蚂蚁踩死了其他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
还记得自家娘娘刚来这里的时候,屋子虽是打扫整洁的,可那是寺庙里和尚们的标准,不是自家娘娘这个自小待在深闺里养尊处优的人应有的条件。
于是,在进来时见到一只褐色的小到不能再小的蜘蛛时,自家娘娘尖叫着、跑着,不小心撞到桌子摔倒了,很快小腿上就青紫了一大片。
那样的人应该是没见过什么虫子的,所以才会如此惧怕。梨儿如是想到。
“娘娘,起来吧,地上凉。”
自踩死那只蚂蚁,阮红袖就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整个人就像定格了一样,梨儿试探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挫败的感觉袭上心头,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便是早就习惯了与自家娘娘这般相处方式的梨儿都不禁无语了,可是很多事并不是她想不做就能不做的。
“娘娘,地上坐久了对身子不好,梨儿扶您起来吧。”
游说无果,只能直接下手了,梨儿走到阮红袖身后揽着阮红袖两臂外侧处,好在,没有挣扎,就这么一步一步地扶到床铺边上。
“娘娘,待了这么久您也累了罢,早晨起得也早,不若现在合眼歇息会儿吧。”
又是没有任何回应,梨儿继续侍候着,直到鞋子脱了,让人平躺,将被子拉了上来,才见自家娘娘的眼皮总算打了架,半眯许久,方完全合上,呼吸也平稳了。
怕又闹刚才那么一出,梨儿在侧又观察了半个时辰,发现自家娘娘睡得沉到不能再沉了,心知这一节终于度过,便转身出了去并将门掩上。
一路上碰见几个和尚,梨儿都与他们分别打过招呼,礼貌问好,大部分点点头双手合十,有害羞者慌忙转过了光溜的脑袋,叫人心中不由一哂。
穿过回廊,走到井旁。
弯下腰将空木桶放了下去,几转,再拧,那桶里便装满了水,清凉的气息入鼻,叫人有些沉闷的心情也得到了少许缓解。
提着桶往后走,分明与桶面平齐的水面却全程没有什么波动,就跟在地面上放着的那般安静,没有一滴洒出来,将水倒入浴桶中作为储备,又折过了身去再打上数桶,今儿个晚上娘娘用来沐浴的水才算是足够了。
腰和肩已经好久没有这么酸痛过了,抬手捏了捏,心说这一阶段的差事总算是告一段落,再迈出的脚步不由得轻快许多。
观察四周,发现没有人在附近,梨儿才快步往寺庙西南方走去,穿过浓密的树林,低矮的灌木丛,到达略显破旧的围墙前百步时,开始小跑,速度越来越快,最终翻身而过,到达了围墙的另一头。
这片地方是护国寺少有的荒凉之处,不会有什么香客自找无聊走过来,梨儿也就放心地接着走,然而没想到,距离她不过十步的一棵大树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寻了个树干壮些掩饰身形,梨儿悄悄露出半边脸往那边瞧,可惜那边的两人掩饰得很好,只有一抹华贵的衣角分外刺眼,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了草木之声。
似乎是有人在做着什么事。
不然为何周围的草移动的幅度没有那么夸张?
支着耳朵一听,再屏住呼吸,果然,微弱的低语就传了过来。
快点,这里,大点声,不行。
他们在说什么呢?
便是心思再沉稳,梨儿也不过是个未成熟的年纪,难免会对这些个从未接触过的失误产生好奇之心,可惜听了半天还是听不懂,只觉得他们大概是在探讨什么问题,一个说,一个不断地恩。
还挺有规律的。
罢了,关自己什么事,梨儿甩了甩头,不再理会,悄然扭转了身形向着下一处围墙走去。
至于那边被认为探讨着什么大事的一男一女,则很快又进入了另一种境界,也幸好梨儿来得早,否则年纪轻轻耳朵便要被污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