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顺夫人出了长了门,进入皇城的延喜门。又沿着道路走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出了安上门,就来到了外郭城。
正恰逢十月的末尾,清晨的空气凉凉的,巷子里早有推着小车卖夹饼的老翁从旁走过。
安顺夫人叫车子停下,令身边的丫鬟小言,去买了份夹饼,顺便去打听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沛王府怎么走。
第二件事则是十五年前,启夏街,永丰坊的王记酒铺是否还在。
老翁白花花的胡子一抖,小眼睛微微眯起,看了看眼前的人非富即贵,连忙舔着脸笑着,指着前面的巷子道:“诺,再向东走五百步子,前面有个永平坊,就是沛王府了。”
小言赶紧问:“那永丰坊的酒铺呢?”
永丰坊?
老翁摇头晃脑的想了一阵子道:“姑娘,永丰坊现在似乎被改成了大业坊,而且大业坊太大了,您说的那王记酒铺我是真没有听说过,不过,......姑娘是要找什么人吗?”
小言看了看马车里面,抿嘴笑了笑道:“寻一位故人,老伯再想想看,这大业坊总不能有很多酒铺吧?”
老翁精光的眼神打量了一下马车沉吟了一声,捻着胡须想了片刻:“姑娘说得是,小人倒是想起来……”
轿子里面,安顺夫人的手紧紧的扒着窗棱,侧耳倾听着。
老翁道:“大业坊里面有条一字巷,叫‘酒巷’,好似是因为有一家稍稍有名的酒楼,就叫‘风满楼’......姑娘若是真想知道,何不亲自去看上一看呢?”
小言道是,取出一两碎银子递给了老翁。
老翁接过碎银子,激动不已,连声道谢后靠边站着,看着安顺夫人的马车绝尘而去。
远远看去,路过沛王府的永平坊时,马车并没有进去,只是停在街上遥遥望了一眼。
这人倒是稀奇。
老翁看了一眼方才立在不远处的白皮小生,面色平常的推着车子继续叫卖。那白皮小生远远的看了一眼安顺夫人的马车,便进入人群中没了身影。
当夜,白皮小生换下一身士服,还了一身内侍打扮,对端坐在案前的苏鑫道:“皇上,安顺夫人并没有回到曲池坊。”
苏鑫面色一冷,缓缓道:“那她去了哪里?”
“她在门口问了一个老翁两句话。”内侍将其转达给苏鑫,继续道:“随后,安顺夫人去了一个大业坊小有名气的酒家,叫‘风满楼’,在下午时分,她又派人去请了沛王府的侯爷夫人。”
苏鑫眼神微微闪动:“叫了陆钏然后呢?难道她身子不适?”
那内侍道:“似乎是诊了病,陆大夫离开后,安顺夫人就在酒庄内住了下来,还托人去药香阁采买了不少药材。”
想到安顺夫人遭受的酷刑,苏鑫神情恍惚了一瞬,不知听进去多少,忽的眸光微闪,道:“酒家的主人是谁?”
“姓王,叫王石游。听说其父亲早些年间是个教书先生,近些年病故了,也算有些小才,据说喜欢整日跟一群文人厮混在一起。”
苏鑫胸口忽的闷了一下,蓦地问道:“他今年多大?”
内侍愣了一下,道:“大约三十五六。”
苏鑫了然于心,这王石游恐怕就是谭云的丈夫,他心中忽的憋闷不止,浑浑噩噩中,心好似被掏去了一块,挥了挥手先叫内侍下去了。
兀自呆坐了一会儿,随后,廖英被传了进来:“皇上。”
苏鑫神色已经如常,端坐在位置上关切的问道:“廖卿夫人的伤口如何了?”廖英恭敬道:“时日已久,了无痕迹了。”
苏鑫浅笑着点点头,道:“既然好了,那就继续上任吧。”
廖英心中吃了一惊,却也不敢违逆,低声道:“臣遵命”。
其实,这京中,谁不知廖英因为与沛王府结党营私获罪入狱,现如今又官复原职,继续为右丞相,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苏鑫将皇城与郭城、官与民严格划分开来居住,这就让这些官员处在严密的监控中。
更何况五个王爷的府邸都在外郭城,廖英孤立无援,也只能战战兢兢接下皇帝抛来的不明重任。
苏鑫低低道:“朕记得...你府中还有个未出阁的女儿,今年......”
廖英声音一颤:“今年、十三岁了,名为廖伊,乳名唤儿,养在闺阁中,样貌勉强周正,平日骄奢惯了,也不甚明礼……”
苏鑫笑了笑,低吟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廖卿,可见,伊人难得啊。”
廖英听得汗流浃背,磕磕巴巴道:“皇上是万民主宰...臣...臣…”
苏鑫眯起眼睛,沉默了片刻。目光直视在他躬身头顶露出的发髻上:“廖卿热了,出这么多汗......朕儿时记忆里,廖丞相风姿勃发,英俊伟岸。相夫人也是容姿靓丽,想必唤儿也如这《诗经》中所说的伊人,月里嫦娥,国色天香。”
廖英一拜到底:“臣...明日就将廖伊送进宫中。”
苏鑫脸上漾起笑容,注视了他片刻道:“起身吧,不必明日,等过两日,陪你们过完冬至。”
第二日,原本闭门谢客的沛王府侧门忽然开了,两个小厮提着药箱和杂物,陆钏身后跟着知秋和刑玉。
陆钏被安顺夫人请去风满楼小住几日。
说是小住,实则是为安顺夫人诊病。
原是昨日,安顺夫人令人将陆钏还有侯爷一并请了来,当时安顺夫人问:她有一个侄女,生来手臂上就长了桃子那大的瘤子,她问她若是现在剔除,是否还有机会?
陆钏想了想,她说的郑重其事,想必今日来就是请她为她的侄女诊病,这倒也不难,斟酌一番便道:“陆钏尽力一试。”
可谁知安顺并没有将她那侄女请进来,而是解开面纱道:“那就请陆神医,尽力一试吧。”
陆钏当时吃了一惊,毕竟安顺夫人脸上的烫伤同瘤子不一样。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只好为安顺夫人诊治了一番。
只见,一块小孩子巴掌般大的紫色瘢痕凹凸不平的趴在安顺夫人左脸颊上,看上去丑陋狰狞,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