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医娇娘
夜幕将至,红色的晚霞彩带般挂在天际,远远看去令人心旷神怡。街上的门面店铺也渐渐开门迎客,原本冷清的街道上又开始喧闹起来。
缘福客栈西北角回春大药房是西城最有声望的药房,一般的疑难杂症只要找他们就绝对没有问题。这会儿回春大药房中已经没有了等待诊断的病人,唯柜台处十尺高的药柜前还有正等待抓药的百姓。“蒋师父问诊回来了——”一个伙计看见后急忙迎接出去,接过他身上沉重的药箱子进去了。
这时,一个年约二十五六岁的男子将大红楠木春凳搬到门边,即拱手道“师父——”
老者点点头,撩起前摆坐下了,望了望天,又回头道:“玄钟,适才有人过来闹馆子?”他刚去给县太爷瞧过病,回来就听见街巷里有人叽叽咕咕的在讨论什么药方子的问题。
戴玄钟是蒋老大夫的弟子,这个戴玄钟要说起来,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听说他今年才二十五六岁,当年,在他十七岁时,就一举考中了进士,成了“三鼎甲”中的探花。不要小瞧这个探花——要是按照年龄算起来,童试每三年举行一次,年龄不限,中式了后才取得秀才资格,就算戴玄钟是天才,那也得准备上两三年的时间,中了秀才之后,要继续考乡试,会试,这些也全都是三年一次。也就是说,他至少九岁就开始苦读寒窗,然后十一岁时就是个秀才了!
让人吃惊的是,这朵天赋异禀的“探花”并没有按照大家的期待进入皇宫发展自己的光明‘钱途’,而是转而侍弄药草,成了一名中医大夫,并且拜在了前朝御医蒋清的门下。
戴玄钟正色道:“那倒不是,今儿个下午有个人拿着两张药方子过来抓药,我细细的瞧了瞧方子,觉得略有问题,所以苦口婆心让他带病者来确诊一下。不曾想对方根本不领情。便与对方起了些争执……”
蒋清即将坐直了身子,双目炯炯的问道:“是什么方子?对方是何人?”
戴玄钟从袖中拿出两张纸,一一展开递给蒋清道:“何人不知,第一个方子问题还算不大。”
蒋清接过来放在手中细细瞧了瞧,只见这上面写:“桂枝2钱、木香2钱、当归3钱、生姜是2钱、白芷2钱、牛膝10钱……”
蒋清嗯了一声,“这些的确没有大问题。牛膝善于活血祛瘀,对妇科、伤科各种瘀血凝滞的病症,既可活血,又能祛瘀疗伤。由此看来那病人急需活血化淤,”
又道“第二道方子呢?”
戴玄钟伸手指了第二张方子道…“师父您看,这上面荆芥2钱、防风3钱、姜活2钱、独活2钱、苏叶3钱、桔梗3钱、川芎3钱……这些都是驱寒的配方。可是您看她末了又加了一味‘黄芪’……”
蒋清凝视着这两张药方子,粗粗看去并无特别之处,但他们又都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都在末尾处画蛇添足。
第二幅药方子看来,这位病者应该是患了风寒。
玄钟说的对,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黄芪是固表的,它帮助身体关闭大门,不让外邪入侵,这的确是好事。可是当病者已经受到外邪入侵,也就是说已经感染了风寒时,再用此药就会变成闭门留寇。它会把病邪关在体内,导致病疾无从宣泄了。
蒋清点点头,“你说的对。”
“可是我同那个取药的人理论了一番,他却横了眉毛,只一句话,道:出了问题也不用你们管——我实在气不过,就只好暗自替他改了方子。第一个方子中去掉了牛膝,第二个方子中改掉了黄芪。”
“那人没有说什么吗?”蒋清问道。
“没有,想必他也不认识这些药草,哎,现在的医者,药草都认不全就敢出来诊治,出了人命可怎么好。这么是苦了那个生病的,若不是碰见我们回春堂,怕是要被人胡乱治死了。”
“是啊……”蒋清又问道“那人是何处的?”
“我留意了一下,就是不远处的‘缘福客栈’。”
蒋清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此时的缘福客栈三层楼内,所有人都各司其职的守护在门外或者门内,随时等待陆钏的差遣。孩子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听得周围的人都跟着难受起来。
由于呼吸不畅,他脸色已经胀成了紫红。
陆钏把完脉,顺手将他头下的枕头下移了一点,让他枕在脖子处。
“如何?可有什么问题?”苏钧低声问道。
陆钏摇了摇头。
“他现在除了风寒,还有气虚阳虚之症。再加之风寒迟迟不肯退下,情况更是不妙。又听他呼吸的声音,似乎脏器也出了问题……”陆钏神色略微悲凄,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简直是雪上加霜。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总要做些什么。
她将自己腰间的工具一律排开,道:“我先前给他开了药,按理说这时候应该已经退下烧去,可是如今看来却是更加严重了。
若是……药没有问题,那恐怕是脏器病变了。
但是我们已经等不得了,必须要尽快将这个肿大切掉。”
于是大家一起动手,本该写字的案几被挪到了床头,五只蜡烛一起点燃了。白色的纱布铺开,上面各色样式的刀具一一摆开,老祖宗的看家针器也拿出来了。
接下来,要降烧,还要切除脖颈的肿大。事情的艰难程度难以想象,因为就现在看来,这个男孩已经是奄奄一息,他脆弱的生命似乎随时都会离开这个人世。
陆钏继续手中的动作,将自己的小刀子和镊子一一过入沸水中消毒。道:“知秋去把先前让你们熬制的药汤拿来,替他擦洗四肢。”
知秋道了是退下,不一会儿就抱着一个木盆来了,里面满满的全是黑褐色的药水,她按照陆钏的吩咐,两孩子的四肢裸露出来,开始用汗巾擦洗。
孩子脖子被垫高了,似乎又感觉好受些,喘息的动静终于小了一些。
随着知秋的擦拭,孩子的体温渐渐的降了下来,他嘴里也没有那些难耐的呼哧声了。
然而就在下一刻,陆钏终觉不对,立刻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一片冰凉!道:“不能擦了,快停下——”
她捞起知秋手中的汗巾闻了闻,又赶紧走到盆边,伸手捞起药渣子看了又看,“怎么没有黄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