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半,从带驻唱的轻音乐饭店走出来,天上落着蒙蒙细雨。雨丝不大,却很急。
莫颜伸出手,掌心很快湿潮。
一直穿件不合时宜的西服外套的文豪,这会儿忽然发现西服外套有了新用法。他脱下衣服,两手撑住,平移到莫颜头上:“前面就是公交车站台。”
莫颜刚想说直接奔过去就是,天公不作美,忽然一阵风,“哗”雨就大了起来。
“快!21路公交车来了!”
莫颜抬头一看,还真是。
文豪索性将西服披自己头上,胳膊圈着莫颜,连夹带裹,用西服帮她遮住头上的雨,带着她往50米开外的站台跑去。
赶公交的急迫感冲淡了忽然靠近文豪的不适感,奔跑使两个人的气息都有些紊乱,因此也就遮住了文豪突然而至的动情呼吸。
上了公交,莫颜熟门熟路地从卡福卡里取出公交车卡,刷车票。文豪有些傻眼。坐公交什么的,其实只是灵机一动的演戏,不过是想跟女孩在初夏的暮色中多呆一会儿。哪知道这辆车如此没眼色,这么快就来了。他哪儿有公交车卡这种神奇物品啊。
上下口袋摸个遍,文豪神情有些茫然。
“你没带卡?”莫颜回头。
“你帮我刷?”
“一张公交车卡不能刷两回。你可以刷手机,如果你有车票app的话。”
文豪继续蒙圈脸。他开车,不开车的日子都是叫司机接送。要什么车票app!
莫颜伸手往破旧的双肩包里摸了摸,摸出两枚硬币,帮文豪投了硬币箱。司机面无表情,不再一眼一眼地扫文豪。
“谢谢女侠,把我从尴尬里救了出来。”文豪三两步追到莫颜身后。
周日的雨夜傍晚,公交车内几乎无人。莫颜走到车中部,正要随便拣个座位坐下来,车遇红灯刹车,站着的她跟着身形一顿,跌进了身后两手上扬拉住吊环的文豪的怀里。只一瞬,习惯了刹车惯性的她很快又站直身体,文豪也假当未曾留意那轻微的撞击和微醺的清香。只是身体有一处,自管自,张扬得膨胀起来。
文豪赶紧先落座。
莫颜选了他后面的空座位。坐下去之后,就一直侧脸向窗外。车窗早已花成一片,透过满是水珠儿的玻璃,路上的任何都成了模糊的色块。然而莫颜看得很认真,就差脸上写出“勿扰”两个大字。
文豪转过身子,不再看莫颜。
车开,车停,车到站。
文豪想先跳下车,绅士地转身抬手扶一把莫颜,奈何他才站起身,莫颜已经抢先他两步到了后车门口,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再见”,毫不迟疑就跳下了车。
那时候,他才扶着椅背站稳脚。
她就那么迫不及待跟自己分开?默默回想在轻音乐饭店吃饭的时候,她也是两眼低垂紧盯餐盘。啊啊啊,她就那么不待见英俊潇洒又多金的自己?
公交车后门在文豪的伤感中“哗啦”关上。文豪被惊醒,颓然又坐了下去。
诺大的公交车,一个司机,一个他。多少年没有坐过公交车的他,知道21路要开向哪里才怪!只是那一刻,他一点也不想动弹。就让曾经情场无往不利如今无从下手的他,残延苟喘一会儿吧。
莫颜跳下车,任由双腿带着她往7号楼306跑。她需要一张床,好安放她的无名悲伤。
到家的时候约是晚上八点。
莫颜所不知道的是,北京时间29号晚上八点,是纽约时间28号早上7点钟。大西洋彼岸的摩天高楼沐浴在耀眼的阳光中,王承佑一家经过15个小时的直飞,刚从肯尼迪国际机场走出来。王家并没有开到纽约的分公司,前来接机的是移民加拿大的王宸哥哥的连襟。
“直接去西奈山医学中心吗?会不会太疲劳?”
连襟是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白人律师,特意把妻子,也即王宸嫂嫂的妹妹,也叫了出来。夫妻两人各开一辆车,一大早,侯在机场外等着接王宸一家人。
“分两路。我去医院拜访,米芝带承佑他们去帕克莱恩。”
帕克莱恩是中央公园附近的酒店,而西奈山医学中心同样在附近。
白人连襟浅灰色的双眸怜爱地看一眼承佑,对他做了一个加油的国际通用动作。他准确地从王者风与王承佑两人中认出王承佑,不光是因为王承佑恹恹的,更主要是因为半年前,他刚见过去长岛游学顺便拜访他家的王者风。
王承佑回了一句“thanks”,任由陪同来的家庭医生小题大做地扶住他的胳膊,几乎半抱一样把他推上车。
说实话,在他看来,整个举家美国之行,就是小题大做。
他只是晕了那么一下而已,等他再睁开眼,已经是妈哭爹红眼了。小区医生一脸肃穆地注视着他,询问他感觉如何。接着,120急救车呼啸着停在他家院子里。
通过120救护车,他住进了当地人民医院的单人病房间。
何至于!他一向生龙活虎,健康得很,连感冒都是几年才偶然生一次。他想挣着起床,却被医生毫无商量余地地按在了床上。
“目前心电图显示正常,但无疑,你刚经历过房室折返性心动过速。”
房室折返性心动过速?王承佑眉峰一挑。这……他还真没有相关的知识储备。
“什么意思?”
米芝有意阻拦医生多说,但王宸更早一步拦住米芝:“他消化得了。”
医生见王氏夫妇不反对,便讲解起来。医生说心房与心室之间有一条附加旁道,正常房室传导电脉冲的方向是从心室到心房,而不能是从心房向心室传导,类似交通道路中的单行道。
而王承佑身上,却发生了单行道逆行。
“这病的名字叫什么?”果然如王宸所料,王承佑听完医生的讲述,神态如常,情绪十分镇定。他甚至有讨论的兴致。
“隐匿性房室旁道折返性室上性心动过速。”
这个长且拗口到有些挑战记忆力的名称,王承佑听了一遍便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