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墓的长草微微摇曳。
棺材里空空如也,文品陷入了巨大的困惑与震骇。
“我”的尸体到底哪里去了?
文品丢下铁铲,无力地坐在坟头。
难道那一次,朱世安在警署给他看到死者的照片是假的?又或者,尸体被人偷走了?
他又不甘心地回到棺材面前,用煤气灯仔细地搜寻着里面的每个角落,也许还会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忽然,文品似乎嗅到了一个熟悉的味道,它仿佛混合着淡淡的奶香、花香和那么一丝辛辣。
他不禁用手指在棺材里用力抹了抹。
他脱下赤鬼面具,将手指凑近鼻尖仔细地嗅了嗅。
他顿时间清醒了不少,随后又猛然间意识到,这个味道是麝香!
上辈子,文品为了摆脱单身狗的命运,特地研究过一些香水。
当时,他曾忍痛拿全勤买了一瓶麝香味的香水,虽然后来证明,那实际都是人工合成的麝香,但即便如此,这股味道也令他印象深刻。
“麝香?棺材里为什么会有这个味道?”文品喃喃地说道。
如果这个世界不存在人工合成的麝香,那一般人是不可能拥有这种东西的。因为据他所知,麝獐极为稀有,只有在铁林人控制的塞外之地和深山老林中才会出没。
几乎可以说,除非是帝王世家或者富可敌国的大资本家,否则文明世界的人们几乎不可能使用麝香!
所以这个味道只消闻到一次,便足以令他终生难忘。
而上一次闻到这股味道的时候,则是在太平区警署的监狱之中!
文品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一幅诡异的画面:
闪烁着猩红灯光的地牢,所有的囚犯都如同发了疯一般,歌颂着玄晖的圣曲,拼命伸出狂乱的手臂,等待着一位圣女的降临。
墙砖上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黑山羊的影子,她自黑夜降临,少女慢慢地揭下惨白的面具,微笑着说道:
——“我在寻找一具尸体,请问,你看到了吗?”
文品猛然间醒悟!这股麝香,来自那天晚上,在监狱里遇到的神秘少女!
想到这里,文品的后背不禁冒出阵阵冷汗,他对那天遇到的恐惧仍心有余悸。
难道是她把“我”的尸体带走了?她要尸体干什么?
文品苦苦思索,最终只能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那个少女,和原主的死,以及我的穿越,存在着莫大的联系。
甚至……“我”的死,可能和十人议会,也存在着莫大的联系。
线索又一次断了。原主留在“我”嘴巴里的东西也跟着没了。
不过,文品忽然又想到,如果警署的验尸官提前验过尸体,那么原主留下的东西应该已经被警方带走,并且存放在了档案室里。
那么,就还有一丝希望。
文品重新合上了棺材板,准备要将挖开的土重新填上。
身后的树林里传来了乌鸦嘶哑的叫声,扑棱棱一大片,纷纷离开了树梢。
文品察觉到了什么,原主赋予他的强大第六感让他对危险格外敏感。
是脚步声。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人到墓地里来?
文品下意识躲藏在墓碑之后,悄悄窥视着那位不速之客。
看身材应该是个男人,他身着一袭弗拉维亚警察的白色制服,携着一把锋利的西洋笼手剑,自迷雾中出现。
文品看不见他的面容,那个人戴着一副布满花纹的银色面具,看起来就像是古代弗拉维亚海盗劫掠时,常常佩戴的锁甲面纱。
为什么租界警察会在这个地方?
男人站在文品躲藏的墓碑前,面具下发出一声嗤笑,“我知道你在这里,让我们坦诚布公,没必要躲躲藏藏的。”
被发现了?
虽然因为隔着面具的缘故,那声音听起来有些别扭,但依稀能感觉出,此人的年纪应该是在四十岁以上。
文品将赤鬼面具重新佩戴了起来,取下腰间的佩刀和左轮。
“如你所愿。”他将声音压得很低沉,仿佛是一位高深莫测的冷血杀手。
文品不紧不慢地从墓碑之后出现,尽可能不让对手摸出自己的底细。
“哦?阁下也是一位不敢以真实面目示人的家伙吗?”男人冷嘲了一番。
“彼此彼此。”文品将腰刀护在胸前,“你是何人,来这里干什么?”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啊,年轻人。”租界警察缓缓拔出腰间的笼手剑,挽出一道绚丽的剑花。
文品透过赤鬼面具,忽然发现此刻,那位不速之客的身体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黑色,之前脱下面具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这层黑色的薄雾。
难道。
“我几乎每个星期都会来这里。”
男人的指尖轻轻拂过白银的剑刃,似乎丝毫也不在乎剑锋划过肉体的疼痛。
“我年轻时候的旧友,就葬在这片墓地,与世长辞。”
“那个家伙从小就嚷嚷着,要成为大英雄,杀尽天下盗匪,那时候,年幼的我们约定,我们要成为维护世间安宁的人。可惜,世间无常……”
“这些,跟我有关系吗?”文品扬起脸,悄悄按下了击撞锤,使子弹处于待击位。
“呵呵,的确啊。”男人笑了笑,“即便是为了守护人们的安危而死,人们也会觉得毫无关系。”
他的剑尖轻轻划过草地,轻而易举割断了荒草。
文品语气冰冷地说道:“如果你只是来看望你的旧友,那你最好该去哪里,就到哪去……否则,就不要说些无关的话,做些无关的事情。”
说完,他猛然抬起了枪口,“既然要坦诚布公,那就说出你的真实目的啊!”
男人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机械般僵硬的笑。
“我的目的,就是步入黄泉,驱逐像你们这样的人……还这魑魅魍魉的国度,一世平安。”
他在夜幕中划出一道耀眼的银光,步伐骤然间加快,如同一阵疾风,顷刻间冲向文品的身前。
——砰!
文品果断扣下了扳机!
子弹尖啸着命中了男人的身体,只听到一声金属碰撞的激烈巨响,子弹仿佛击中了一块坚硬的巨石。
男人只是微微踉跄了一下,重又举起了剑。
该死!这怎么可能!文品心中大骇。
霎时间,一股森然剑气直逼面门而来,他连忙向后疾仰,身体撞向了墓碑。
然顷刻间,男人已如匹练般连刺十数剑,在墓碑上留下十余道细小的剑孔。
文品猛地向右闪去,剑刃如雷霆般划过他的面颊,擦出一道血花。
那租界警察似乎全然不顾防守,疯狂地向文品展开进攻,刺、挑、劈、斩,剑尖一刻也不离他的心脏。
文品陷入了被动,不得不挥刀防备。
敌人使的一手极为凌厉的西洋剑术,他一面进攻,一面滑步,强剑身刹那间横斩弹开文品的刀刃,火花四溢!
“我不是很明白,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被选中。”男人面具下的那双眼睛化为了血玉一般的颜色。
透过赤鬼面具,他身体笼罩的那层黑色变得更为浓烈!
“你是……玄晖的门徒……”文品咬牙接下了租界警察的攻击。
“我和那些疯子不一样,文先生。”
租界警察突然间矮下身形,剑锋一转,十字护手自下而上撞上了文品的刀锋。
听到这句话,他眼中的瞳仁骤然一缩。
“你知道……我是谁?”
“嗯,我们很早就认识了。”男人不冷不热地说道,“他原本相信,你能够与他一同改变这世间的命运……”
微风吹起了警察制服雪白的下摆。
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然而,你与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租界警察低声慨叹着。
腰刀落地。
笼手剑命中了文品的心脏。
“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