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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哲微笑着道:“卜大人就是因为愤怒总会全写在脸上,所以卜羽才能闯过卜家这么多年的家法伺候。这个时刻,卜羽更是不能回头,就是要错开卜大人怒火的顶峰。待明天他再回去,或许卜大人不但不会打断儿子的腿,更有可能根本就懒得再提动家法的事。”
“噢……”杨陈恍然点点头,似有所悟。
……
离开荷池边之后,阮洛就使人去叫了郎中,却是要为那个名叫白桃的丫鬟诊看。
勉强能算久病成医吧!在泊郡居住的那三年,他常常与负责指导疗养他的身体的那位乡医易温潜闲聊,偶尔便会聊到诊病施药。乡医的医技虽然称不上顶尖高人,但在医治领域几乎没有特别划分,这可能是因为乡下医员少,作为乡医,各方面医法都要涉及一点的缘故吧!总之三年的口头闲聊积累下来,致使阮洛这个外道人对筋骨劳损方面的伤病也略有了解。
在叫白桃用那被撞压了的手臂做了几个动作后,见她禁不住皱起眉,却抿紧了嘴唇忍着不出声,于是后来在白桃的连声阻止下,阮洛还是坚决叫仆人请来郎中诊看。
诊断的结果尚算良好,骨头没事,但小臂肿起了一块,肌肤内里仍是存在挫伤的。郎中开出一张药帖,并留下了一个小瓶子。内服汤药活血通络,小瓶子里装的则是一种药油,涂抹在皮肤上可以祛淤消肿。
莫叶刚刚换下那件袖子被扯掉一边的衣服,就立即回来,帮白桃涂药油。涂着涂着,她只觉心里的歉疚愈发重了。
差点落水的事,说到底是她的失误。没想到刚移居新地,就惹出了这么大的岔子,她一时只觉得无地自容,并对今后在这里生活下去的信心产生了一丝动摇。
阮洛付了医资,同时吩咐那个送郎中回医馆的家丁细心些把药带回来,再等他转身回到屋中时,就看见了莫叶满眼的歉意。
“莫叶,你无需把责任全怪责在自己身上,在此事上,我也有做得不妥的地方。”阮洛开口,像称呼白桃那样称呼了莫叶的全名,语态温和平顺,似乎已经习惯如此。
顿了顿,他又道:“我应该先喊你一声,不该等到离得极近时,才忽然出声。”
听到阮洛所说话语,莫叶想到今后自己还担负有‘照顾’阮洛的责任,却在第一天住到这里时,就差点把阮洛拉下水,她心里更乱了。
“我……”莫叶不自觉的口齿打结起来,“是我不该去水边玩。”
“既然荷池修在了宅院里面,当然就是修给人玩赏的,你说的这个理由不是担责任的重点。”阮洛很快摇头否定了莫叶的话。
想到刚才在离开荷池边,三人唏嘘不已时相互间了解到的一个问题,他不禁叹了口气,又说道:“我们三个人水性都不佳,以后要多加小心了。”
“是。”
屋中两女皆应了一声,心绪微戚。
这个家今后就是自己做主了,阮洛一念至此,不禁思考起家宅中存在溺水隐患的对措。但在思酌片刻后,他仍没有什么头绪,只能暂时将此事置下。
一念灭继而一念起,他看向白桃,道:“今天幸亏有白桃帮衬了一把,却拖累你因此受伤,实在对不住。”
白桃不敢邀功,微低着眉轻声道:“为家主效劳,是婢子的本分。如逢您有所需求,婢子必当竭力而为。”
莫叶在旁听到此言,不由得想起在来这儿之前,王哲解释过的一些事。
这宋家的老主人似乎是年轻时太在意生意上的事,因而忽略了一些自己的家务事。家业做大后,人整天如泡在了生意里一样,愈发抽不开时间料理这些。
而这宋老爷偏偏又是个不肯凑活的脾性,如此一拖再拖,年近四十的人,家里正室妻主还缺着,妾室就更是没影的事了。
前月,宋老爷不幸猝死于商旅途中,名下产业无所寄望,最后只能依照例律,转到了他唯一的外甥阮洛名下。
阮洛刚刚接手宋老爷的产业,一应手续尚且没有完全办妥,白桃在这个时候就开始称他为家主,虽然这是今后必然会成的称谓,但此时称呼出口,总还是显得有些欠妥。
而莫叶早有所料,这位阮公子似乎不太习惯某些主仆讲究。
果不其然,阮洛被白桃一路这么称呼过来,此时有些忍不住了,便温言道:“白桃,以后你就与莫叶一样,称我一声阮大哥即可。”
莫叶心里忽然起了一个念头:也许直到以后阮洛完全继承宋老爷的产业,也未必会习惯用‘家主’这个称谓。
阮洛的话音刚落,白桃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微垂着的头忽然抬起了一分,下意识摇了摇头,道:“不……”
她才刚说了一个不字,阮洛突然重重打了一个喷嚏,将她后面的话也打断了。
阮洛揉了揉鼻子,有些显出孩子气。
“我还是到别处待一会儿吧。”目光不留痕迹地在桌上那瓶拔了瓶塞的药油上掠过,他摇摇头,嗓音变得有些朦胧,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一个喷嚏的缘故。
拾步而出,在刚走到门旁时,他又转过身来,对屋里两女叮嘱道:“这几天白桃就别做事了,好好休息。另外,莫叶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向白桃请教,也可用这几天的时间着手熟悉一下。”
莫叶明白阮洛话里的意思,闻言即认真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对白桃说道:“白桃姐姐,小妹刚来,有很多地方都不懂事,还请白姐姐以后多赐教。”
白桃迟疑了一下,终是点头微笑着道:“那好吧,你我就此姐妹相称,今后相互帮助,只为服侍好家…呃…阮大哥……”
话刚说到这儿,她下意识朝阮洛看去,却发现刚刚还站在门口转身看来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去无踪。
白桃的心里极快的滑过一丝失落,但当她转回脸,对上的是莫叶纯净无暇的笑脸,她心底迟疑了一下,终是也笑了笑。
……
虽说王哲原本提出的主意是先找地方躲一躲卜老大人临近爆炸界面地怒火,然而卜羽才刚刚驾车回到跑马道上,就有几个小兵前来接应。看这些小兵到来时随身带的家伙什,果断是要帮助卜羽彻底逃离白芦泊驯马场——从而彻底脱离被卜老大人盘查到的可能。
那些小兵的配合行动之所以如此迅速而恰时,首先是因为近段日子,卜羽没少偷跑到驯马场过过瘾,小兵们陪着卜家二少爷玩,同时还陪着他躲避卜老大人的突然抽查,闪避之功早已练习得熟可信手拈来。
另外一条必须提一提的要素,就是因为倘若卜二少真被卜老大人抓到,这连坐之罪他们可实在是担不起。一旦卜老大人回来了,立即送卜二少跑路,是驯马场守兵共鸣性极强的选择。
当那两匹发情的马在驯马场范围内肆意奔跑嬉闹时,其实很快就引起了守兵的注意。但因为原因不明,而马场守兵在对待这种情况时,所持的态度又多是与卜羽一致,所以起初没有谁去管。
但,在卜老大人回来的那一刻,远远看着那两匹马的守兵立即紧张起来,果断以强硬手法将其从一片芦苇丛中拉了出来。
很快,分领任务、负责去找卜羽的小兵就带着一行三人回来领马,然后那小兵又十分配合的奉上绳索。将车驾上之前削断的绳索系好,三人就坐上杨陈的马车,飞也似的溜出驯马场——占地广阔的驯马场有两个出入口,只要守兵们配合周密,卜羽一行要躲开卜老大人的视线并非难事。
马车在离开驯马场后,路上又飞奔了一阵,直到来到京都北城门口才缓下步来。
此时已经日落西山,天边刚才还火烧一般的红云也渐渐暗了下去,看样子是快到关城门的时间了,但在京城北大门前的空地上,仍然还聚留了不少准备入城的人。
也许是因为今年的春季海运就快要开拔了,近段时日,每天都有大量货物往京都输送,物资总量明显超出这座大都城的日消耗。越临近往年海运开拔的惯例时间,这种物流拥挤的情况愈甚。显然,大部分货品输入京都,应该是为海贸做的准备。
在这个临近关城门的时段,京城北大门迎来今天最后一批入城的商队。望着前面水蛇一样蜿蜒的超长车队,坐在马车靠前位置的卜羽叹了口气,说道:“今天真是不凑巧,好不容易从马场那边逃脱,却碰上城门口堵了。”
正在打量那列商队的王哲收回目光来,淡淡一笑,说道:“本来我只是想找卜大人,看一下马场还有没有好马,不想他没在,等他回来我又被你缠上了,因而不好意思见他,又就这么走了。原本十分简单的一趟行走被搅得如此曲折,我都还没恼火,你又抱怨什么?”
“因为看见你来了,我才跑了半圈不到,就放弃自己最喜欢又难得的爱好,驱马来迎你,我这样做还能说对你这个朋友不够意思?”卜羽有些不服气了,硬着声道:“再说了,后来也是你提出吃晚饭,我才带着你们返回营地,才会跟我爹正面碰上,才会跑得那么匆忙,才……”
“停、停……我们先不讨论这个。”王哲连忙摆手打住了卜羽的长篇大论,然后叹了口气道:“还是先想想怎样能快点进城去吧,按现在这么个排法,等到我们进城时,怕都可以赶上宵禁了!”
城门关闭的时间可比内城开始宵禁的时间要早上近两个时辰,所以王哲口头上的这个说法显然是有些夸张的。不过,看眼前的情况,他们排在了商队的最末处,即便到了入城时还可以找到饭馆吃顿新鲜热腾的晚饭,那也可能是将近一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而他们之所以被卡在此处进退两难,主要还是因为他们此行驾乘了马车。
京都内城限马令比较严格,所以在入城通检时,不仅身携利器的人要与平民百姓分开走门,有车辆者,大抵也是需要另走商队通道的。
此时杨陈的马车不凑巧的排在那一列商队的尾巴上,或许他们要是早一点到达北门,可以先商队一步入城,而他们只是晚了一步,就排在了后头。眼看这列商队似乎才刚刚开始通检入城,这可就有点麻烦了。
如果能够与那商队的把总攀上点关系,作为此行商队中的宾亲之车,超在前头入城,或许是一种可行的提前入城办法。然而这个念头刚刚自脑海中冒出的卜羽就看了王哲一眼,就被他的微微摇头摁熄这个设想。
王哲是最早想到此法的人,所以他从马车刚刚缀到商队尾巴上时,就开始打量那些制式一样的载货马车。而从刚才他收回目光叹息时开始,他就已经将这个念头掐灭,可比卜羽早了不少。
在王哲脑海的阅历储备里,这些马车是十分陌生的。虽然王哲对此也是心存诧异,像这样大派头的商队,他识得很多,不应该没有一点印象。但在反复观察多遍后,他仍只能略有遗憾的承认,自己真的不认识这些马车来自何家。
看着车上刚刚还在争吵的两人这会儿都沉默了,只剩眼神上还略有交流,杨陈不知该作何感想。他自己是不介意等待的,即便今天回不去了,在荒郊将就度一晚,对他来说实也是家常便饭——当然,这是非常糟糕的估算。
他只是有些担心一旁那两位公子等不急了,因而惹得他也有些跟着急。
经过这一天的相处,另外两人——特别是王哲——在某些情绪上的变动已经能牵动杨陈分毫了。
杨陈扫了一眼城门口进城的两队人,发现走平民的大门前,队伍很快就缩进许多,于是他建议道:“不如两位自行先走那边一门,看样子我今天是不会有生意了,可以守着车慢慢等。”
不知是为沉思还是发呆的两人里,这次倒是卜羽先一步回过神来,但他的注意力不在杨陈的那个建议可行与否,而是诧异问道:“你不是王哲家里雇的那位……咦?”
心性粗条的卜羽一直将杨陈默认成一个人,念及此人,他感觉是既熟悉又没什么深刻印象,因为他对这个人的了解大多是来自王哲的口头提及。
直到此时,卜羽才惊觉自己在用习惯性思维判断某个人时,一直在出偏差。
而卜羽忽然有此一问,末了又迟疑了一声,倒使得杨陈不禁愣住了。
当卜羽与杨陈两人忽然变得相顾无言,正面面相觑时,王哲已经回过神来,他连忙解释道:“杨陈是我在半路上碰到的伙计。因为很凑巧,有几次要坐车的时候,都碰见了他,此次来驯马场也碰上了,就顺便坐了他的车。”
“噢…”卜羽得悉这个经过,不禁又对杨陈多打量了几眼。
眼见卜羽不停地打量自己,仿佛是从现在开始,彼此才算初次见面,杨陈有些勉强的笑了笑,心里则在想:这后头来驯马场的一趟,似乎不是顺路,而是王哲你把我原本要拉的那趟生意硬给‘吓’跑了,然后你自己硬要坐上来的吧?
当然,这话杨陈只能是在心里捣鼓一下,没有说出口。
看了半天,也未辨出杨陈与自己记忆中的那位王家前任马夫有何不同——其实是自己对那位前任马夫本就没什么具体印象——卜羽总算收回了目光,转眼去看王哲,又问道:“我记得你家雇的那个马夫年纪也不大,本事也不错,怎么不继续雇用了呢?”
王哲摇了摇头,说道:“听家仆说,那伙计忽然患了腿病,没法再做养马赶车的活儿,便回老家另谋生计去了。前几年我不在京,具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知道他走得挺急的,也就一个月前的事。”
“提起这事,我倒忽然想起来了。”卜羽忽然说道,“阮洛与你一起回来了么?我猜他肯定也回来了。”
“嗯。”王哲笑着点点头,“阮洛身体已经大好了。”
“以后还是要注意照看好。”念及好友的好友,卜羽的神情郑重了一瞬。
接着他笑了笑,转言又道:“你家车夫的空位补上人手没有?我猜应该还没补上,不如就选眼前这位小哥,这一路上我感觉坐他的车是四平八稳,你觉得如何?”
王哲家的车夫空缺是不是还没补上,这一点其实并不难猜,看他远行出入未乘自家马车、需要另雇车辆的行为,就可以确定答案了。只是,卜羽后头来的这句话,不免转折有点大。
杨陈闻言,心情却是有点复杂。
如果卜羽只是闲话一提,杨陈至多是会因此感到些许遗憾。然而卜羽在王哲的朋友行列中,算是很有份量的存在,他说的话对王哲来说亦存份量。虽说卜羽忽出此言,有点突然,但王哲如果因为这个建议而有所考虑,那杨陈要斟酌的事情方面可就有些复杂了。
他车跑四方习惯自由,正因为跑过许多复杂的路段,自然而然的磨练出了驾车技巧,但他的心性也被四野八方给惯得自由了。只说这庞然的京都,尽管内城街道秩序井然,道路宽敞平整,但有些规矩实在让他感觉头疼。
这才回来待了不到一个月,他就开始有些想念别处的风景。
但转念想想,如果受到这位王公子的雇佣,或许同时等于面对丰厚的佣金。这位姓王的少年,年纪轻轻,似乎就与不少权贵熟络,不知道是京都哪家高门大族家的少爷?只是如果以后跟了他,不知道又要学多少规矩,那又会是极麻烦的事了。
当现实与自由碰撞到了一起,对于一个向往自由的小人物来说,要真能选出个果断结果,还真是有点难呢。
甫一听到卜羽的建议,王哲也是怔了怔,不过他只是感到很意外,并非不能接受。
其实这个想法在他心里原本也存在,但尚算薄弱,因为他的真实身份,雇佣任何人都不是随便可成的事,要经过多番考量。
他此刻意外的是,卜羽的想法会与自己重合得这么明准——卜羽才只是与杨陈初次见面,相处时间堪堪一个时辰——然而,卜羽的话对他倒真的起了决定性作用,让他心中那个原本还很薄弱的设想变得清晰起来。
于是,在稍作思量后,王哲便问向杨陈:“杨兄弟,你意下如何?”
虽然已有些许预感,但忽闻此言,仍叫杨陈心里顿时又吃一惊,开口有些打结:“这…在下车技拙劣,恐怕……”
“杨兄弟,你这么说,显然就是过于谦虚了。”王哲温和笑着道:“如果是卜羽介绍、并亲口称赞过的人,必定能力不虚啊!”
听王哲此时的话里提到卜羽,杨陈很快想起,刚才在驯马场的跑道上那遥遥一眼,只看见稳稳站在仅有一块底板的马车上的卜羽与群马追逐的样子,他反而有些不自信起来。
迟疑片刻后,杨陈慢慢说道:“说实话,在下年少时喜欢赶车急驰于旷野上、喜欢那种追风的感觉,为了提高速度,也特地做过一些练习。不过这些练习都是自己琢磨,不成规矩,幸而还算小有成绩,我也为此得意过……但在今天见过卜公子的本事后,在下只觉得自己的车技…不值一提。”
“哈哈哈!”卜羽忽然大笑起来,不过他的笑声中没有丝毫轻浮,尽是爽朗之意,听得旁人也不禁有些受其感染,心胸开怀。
同时就见王哲在旁含笑说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但我想告诉你,你想错了。我说卜羽驾车是个三流师傅,还有些不够格,他也不会恼我,你相信么?”
杨陈失声道:“不会吧?”
他开口时的模样,明显是一脸的不信,不过他不信的是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幻听了。
“虽然直面承认会搞得我自己很没面子,但我必须承认王哲说得没错,小哥你也不必怀疑我们糊弄你。”卜羽的确没有气恼于王哲指出自己拥的是三流车技,收了笑声,他还主动替杨陈解答起疑惑来。
卜羽含笑又道:“你驾的是送人的车,而我驾的是战车中的一种。这两种车如何驾驶才为最好,其标准原本就是不能放在一条平线上的。这就好比融铁的火力虽然高,却不能适用在炒菜这类事上。”
卜羽说到这里沉吟了一下,然后才接着说道:“你驾车,速度应该是放在第二位,第一要做的是保证车的平稳,否则客人被颠出病来,你再快也补偿不了。而我驾车,主要是冲速度去的,不快不行。”
杨陈听得似有所悟,但在他听到卜羽后头那段话时,他心里不自觉地又萌生出一个新的疑惑,忍不住问道:“赶车不应该都是又快又稳就是最好么?这其中还能分个什么雌雄?”
卜羽微微一笑,道:“之所以刚才王哲说我是三流车技,那是因为我驾的车不能载人。谁在我的车上,不出几步就得颠出车外,十分危险啊。”
杨陈闻言暗暗擦了把汗,心想:这样驾车,岂不是等于使马车丧失了它原本的用途么?
“其实……我刚才说的,是一种战车。”
犹豫了片刻,在杨陈主动致问之前,卜羽终于还是将没有说透的那半截话摆到了明面上:“战场上所用的战车,有大、中、小三种。大型战车是破阵用的,中等战车主要是配合乘载弓弩手和甲盾兵,用于奇袭。至于小型战车,基本上够自己痛快就够了,便是我最喜欢玩的那种了。
他说的最喜欢的那种小型战车,便是他刚刚才在驯马场跑道上‘玩’过的那种。
不过,卜羽的此番描述只能算概述。虽然杨陈是看见了他刚才驾车飞驰的情形,但杨陈不了解的是,卜羽刚才驾驶的小型战车,并没有装配完整,并非其投入战斗时的样子。
不完整的小型战车,也就是能拿来玩玩罢了。
然而卜羽的解释仍称得上是杨陈以前闻所未闻的事,不禁令他心觉新奇,眼中一亮,忍不住感叹了一声:“你可以站直在那般飞驰的车上,我肯定是做不到如此的,所以仍是你十分的了不起。”
得他如此诚意的褒赞,卜羽自己倒有些心虚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其实这种战车的驾车位置,设置有一种夹扣,使双足的站立得以一定的固力。否则只凭一个人自身的平衡力,根本没法在那样急驰的马车上站稳。”
“噢……”杨陈目露恍然神情,“战车真是很奇特啊!”
“因为白芦泊驯马场是受军纪管理,所以会涉及一些战场上用到的工具。”王哲干咳了一声,适时打断了卜羽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题,将杨陈从战车世界中拉了回来。
看见王哲扫过来的那一眼里所含的眼神,卜羽明白过来。他动了动嘴角,但什么也没有再说。
日落西山后,天色暗下来的速度便变得很快。王哲遥顾城门口一眼,轻轻倒抽了口气,压下心里那丝焦虑,然后再次看向杨陈,温和问道:“杨兄弟,不知道我们刚才相商的事,你意下如何?”
这下杨陈总算是回过神来,犹豫了片刻后,他终于认真的点了点头,算是在心里做下了这个决定。不过他心里还有一些疑问,只是当他正要开口问,一个清而劲的声音忽然穿插进来,吸引车上三人下意识的一齐朝声音的来处看去。
“王公子,想不到真是你在这里。”
杨陈等人所坐的马车对面,挨着那排成长列的载货车队,有一个身材颀长的青年人迈着大步走来。
忽然出声的青年人是由那一长队商车里偏前一些的车列中行出的,离王哲的马车有着一段距离。他的身形浸入傍晚时分已趋沉黯的天色里,看不太清楚其容貌,但大抵能推敲,此人与这支商会车队的关系不太一般。
随着这个青年人大步走近,视线缩短,其相貌衣着才逐渐清晰可辩。
只见此人冠嵌碧玉,衣着精简,一身绛青色窄袖衣衫,腰间束了条黑色带子,未佩什么饰品,倒是挂了一个锦袋。这袋子有半本书的大小,被里面装的不知何物撑得四四方方。这样的装束配上这样的一个袋子,一眼看去,显得不太搭配。
这青年人走近车前,便施礼道:“没想到燕某能在这里与王公子相逢,真是三生有幸。”
待看清此人的脸孔,除了杨陈之外,车上其他两人都已在同一时间认出了此人的身份,立即一齐从车上下来,揖手以礼。
杨陈见状,虽然不明所以,但也意识到眼前走来这人的身份分量,可谓不轻。他也跳下了车,却是站在了王哲的身后。
王哲在施礼之后便微笑说道:“燕当家言重了,数年不见,燕当家依旧是风采卓绝,家业越做越大,王某却是在原地踏步,比不得了,惭愧惭愧。”
“哪里、哪里,王公子高抬燕某了。”那青年人笑着说罢,才看向卜羽,含笑说道:“卜公子,咱俩也是好久没有同桌畅饮了,今日相逢,似乎是个不错的机会。”
卜羽佯装不悦的先轻哼一声,然后才道:“我还以为你把我丢在一旁,忘了我的存在了。”
这燕姓青年看起来应该是很熟悉卜羽说话的一套习性,不但没有介怀,还在他话音刚落下时就爽朗一笑,并缓缓道:“燕某哪敢如此怠慢于你,卜公子又在说笑了。好吧,是我刚才初见老友,激动之余疏忽了,这便请你们喝酒去,今夜不醉不归!”
站在人群最后的杨陈见眼前这三人初次见面就聊得火热,很容易便看出这三人的关系,他们彼此之间应该是故交好友。
待王哲又当中间人,将大伙儿相互介绍一番,熟络了一下,杨陈就越发吃惊了。原来,眼前这位脸孔陌生的青年人,正是商界有名的大家族燕家的少东家。
燕字商号,若追溯其发家史,不能分辨清其根源,只能模糊知晓其家族布施在昭国境域内的产业,并非算得上燕家的全部。
这个不能分辨的原因,除了因为燕家对此本也实施了保密措施,毕竟这么大的商会,怎能处处被人探得一清二楚?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燕家真正开始发家时,前周大陆正四处升腾着战火,混乱一片之中,少人留意。
现今的燕家已成商界魁首之势,商线广密,纵横在三个国家的地域上,家业之大,令昭国当今皇帝都为之瞩目,有意拉拢。
燕家商队总共养马数逾千匹,已是接近昭国商律能允许的最大范畴了。商队最长单程长途货运逾千里,贯穿整个昭国大陆,每有商队出行,商团队长能同时持有三个国家完整的过关碟文,以便于在遇事时能随时暂停。除了没有涉及海运的生意,在陆商之中,燕家的产业之大、能力之强,再无可匹敌者。
因为燕家的生意与马车行有着不同宗但同源的紧密联系,所以作为赶车行业内的小小一员,杨陈平时没少听过燕家的一些事迹,只是没见过燕家商团的管事高层,倒是见过几个从燕家商队中退出来的车夫,作为同行,与他们聊过几句。
没想到在今天这样的环境中,会见到燕家的族人,而且来头还不小,这青年人竟是现任燕家大当家的嫡次子燕钰。尽管燕钰不是燕家的嫡长子,但若真到了继承家产、协理家业的时候,即便不是全盘接手,想必七星一角总是稳妥能得的,那他这身价可是不得了了。
一念至此,杨陈不禁将眼前这位燕少当家重新打量了一遍。
细目一看才发现,他身穿的绛青色衣衫,实际上是团锦刺绣的布料。这种刺绣手法花纹均匀,并且不露针脚,主针行田字隐针,两明八隐,十分复杂。
用最直面的解释来说,就是指这种刺绣得出的花纹,只有在有阳光的时候,才会显现。并且阳光越灿烂,团锦越显丝线的亮泽,是一种华丽内敛又大方厚重的布料。
但是,这种沉稳的布料很容易穿出臃肿的效果,可燕钰的身材健硕,保养得极好,虽为商人,却不见大腹便便,这样的体型着团花锦,可谓相得益彰。
得悉王哲等人滞留在商队后头,正在犯难的事是什么,燕钰很快找来了一名他家商队里的伙计,负责帮杨陈看守马车,免得三人在城外干等。
燕钰的意思与杨陈的主意是比较接近的,他准备先带几个朋友进城饮酒休息,等到他们这边差不多尽兴了,自家车队那边也已经悉数入城,恰时会在约好的地点将杨陈的马车归还。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