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流水一样看似缓慢实则坚定的向前行走,不知不觉已是初夏时节,宋德有求必应的帮助刑风补习的日子也渐渐持续了近三个月。就当莫叶快要被宋德对刑风的不弃帮助所感动时,一个三人间的不邀而遇,让莫叶再度的失望了。
一个下着小雨的傍晚,准备回家去的莫叶走过书院武馆时,听到馆内传来熟悉的声音。她站在门外没有立即推门进去,因为她听出了那熟悉的声音正是刑风在说话,而馆内还有宋德的声音。
就听刑风略带自责意的说道:“宋师兄,这段文章我实在是无法全部背诵下来。我觉得自己不但笨,还因此占用了宋师兄的时间,真是对不住。”
接着是宋德的声音传来:“师弟不要自责。”
“我……我觉得我快坚持不下去了。”刑风已经是十分信任宋德,并对他已经心生依赖。在家里,刑风可以依靠的就只有老爹一个人;在书院,对他无私照顾的宋德,很自然的就几近占据了他心里兄长的位置。所以他能对宋德没有拘束的说出了心里的丧气话。
就听宋德轻轻叹了口气。沉默了许久,才听他又说道:“师弟,如果你真的觉得在这里学不下去了,其实可以不必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在县城其他书院学习,负担会小很多,一样能学有所成,而师兄我依旧可以为你答疑解惑。你的好友莫师弟也曾说过,天下学子一家,不论以后会去哪里,我们还是同席。”
站在书院武馆外的莫叶隔着一扇门听完宋德说的这一段话,心里不由得窜上一团火,差点就要推门进去。只是在她将手抬起来的时候,她的手只是轻轻按在了门板上,却并没有发力去推。
自从开始了书院的读书生活,师父与自己的对话内容很自然的就开始发生了些许变化,不再总是谈论一些吃喝玩乐或者新奇的小故事。林杉有意而为之的向莫叶灌输了一些为人处世之道,让莫叶的言语行动开始变得有了独立的想法和些许自控力。
就像现在,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直接推门而入的做法。垂下手来,没有惊动馆内的那两个人,她轻步离开,但也没有就这样立即回家去。她接下来找了个能够观察武馆大门动静的廊亭,倚在四角亭的一根木柱一侧做出看书的样子,目光却时刻扫向武馆大门。
终于让她等到宋德和刑风都从武馆出来。就见宋德向刑风告辞,而刑风的表情显示出他萦绕在心头挥之难去的沮丧。
莫叶等宋德走了,就悄悄跟在刑风的身后。她很快发现刑风那呆子一样的性子又犯了,自己跟了许久都不见他发现,最后她只能是忍不住的快走了几步,靠近刑风后使劲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刑风身子一抖,明显被她吓得一个激灵。他转身一看,见是莫叶,脸上也不见喜色,只是语气比较沉郁的说了句:“是你啊。”
莫叶见状瞪了他一眼,一时嘴快了一步:“怎么又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是不是那个宋德后来又对你说了什么了?”
刑风怔了怔,他片刻后才回过神来,眼含惊讶的说道:“你刚才……都听到了?”
莫叶当然知道偷听别人说话不是正道,但她只是偶然听到,并且后来也自觉的没有继续旁听下去,所以她对于刑风的惊讶并不觉得心中有愧,正色说道:“我只是无意中听到,宋德劝你转校,然后就在远处的亭子里一直等你们出来了。”
刑风闻言,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莫叶见状低声低估道:“果然,那个宋德跟其他的学子们的心思都是差不多的。只是他的心术较深一些,对你没有选择直接拒绝的方式,而是先热情无比的帮助你,借此反而让你觉得自己资质与别人相差太大,继而无颜再拖累帮助过你的人,最后自愿离开。”
莫叶对刑风说的这段话,几乎是毫无保留的向他表达了自己对宋德的评价,但她此时忽略了两点。
因为林杉时常对她灌输的那些思维模式,让她对人或事的辨析方法发生了一些改变,确切的说她的心不再对所有的人事物抱有善意的初衷。对于嫌恶的人,自然的采取了类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方式来旁观推敲。
其实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在做着这样的事,只是现在的莫叶没有找对时间,她忽略了宋德已经在刑风心里立起的地位。现在她好意的说出自己的想法,等于直接要去毁灭刑风心中宋德那高尚的身影,一时之间刑风自然无法接受。
就见刑风在听完莫叶所说的话后,面色微变,虽然没有发怒,但双眼中的神色明显寒了几分。他语气有些发硬的说道:“莫叶,你别这么说了。宋师兄一直以来都是诚意帮我,我对他只有感谢,我相信他不是你所说的那种人。”
这次轮到莫叶怔住了,她有些呆呆的看着刑风,一时忘了言语。
就听刑风又说道:“至于转校的事,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如果真的无法通过礼正书院的考验,那么便转吧!总之无论去哪里,只要我求学的心不变,哪里便都是一样的。”
他说完这段话,未等莫叶做出反应就独自离去了。
莫叶望着刑风的背影,没有继续追上去,也没有再说什么。她此时的心里有一些落寞,也有一些忐忑,模糊的意识到自己似乎是估计错了什么了。
几天后,幼学的月考到来。幼学的月考在少学的学子们眼里是十分简单和呆板的考试,分为默卷和背诵两部分,是书院用以考验学子们一个月以来的学习成果的一种方式,在县城其他书院里也是很常见的。
默卷,就是夫子在课室高声朗诵生字,学生们闻声在白纸上写出对应的文字。背诵,则是夫子在一个月内教授过学子们学习的简文中随机挑选出一个片段,只作片语提示而命学子流畅背诵。
开学已近三个月,所以今天是第三次月考。刑风每天用多于其他幼学童生一倍的时间练写生字,又有少学的宋德模拟夫子,帮助他默写。因此在月考默卷这一部分,刑风虽然过得很吃力,但总算是能考过去。
只是后面的背诵选段环节,对于刑风来说就有些难了。或许这真是跟个人的天赋长处有关系吧,刑风无论多么不畏辛苦,就算将全部简文都熟背下来,当夫子节选段落让他背诵的时候,他的反应力都会变慢很多,并且难以避免的会在背诵的中途卡住。
在幼学学子们眼里,这种月考虽然不可小视,但只要他们稍微勤快点就完全能够应付。甚至有几个学子背书时觉得无聊,还故意将书倒着背,并且还有不少幼学童生好奇效仿。
对于他们来说,背书可以变得像游戏那么简单。而书院对于幼学的学子管教得是比较宽松的,只要没玩到把书都撕了的地步,任其用什么方式背书,只要月考能过就行了,反正幼学的学子并不是以后全部会向那条路发展去的。
而刑风似乎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压抑着,完全丧失了这种以书为乐的能力和自由。
他每天都在努力,但头两次的月考都只过了前半部分。今天是第三次月考,刑风本来心里就有些不安,不料一早竟被院长叫到书房,提示他如果连续三次月考都无法通过,他很可能将要被退学。院长的语气很委婉,但结果是明言不能改变的,刑风因此心情越发沉郁了。
他也知道在这所名书院,出了他这样拖尾巴的学子,时间长了旁人会有闲话,院长的肩膀上也会负担有压力。院长出于为书院的名誉着想,他终是留不住的。
刑风心里这么想着,又用宋德曾宽慰过他的话一遍一遍自我开导。带着这份心事进行着幼学月考,竟是不知不觉的将本能勉强通过的默卷也给考砸了,接下来的背诵选段更是显得顺序混乱。
主持月考的夫子对于刑风这次月考上的连番失误,并没有表示什么责备的言语。也不知道是因为他还未将刑风视作正式弟子的缘故,所以不在意他考的好坏与否;还是念在他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了,所以出于善意的不想责备。不过今天刑风对于自己的失常发挥和最差成绩,例外的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浮动。
刑风在月考上的表现是莫叶也全程看在眼里的。傍晚下学时,刑风情绪有些低落的跟谁也没打招呼,一个人往书院外的回家路上走去。莫叶连忙跟在他身后,但她想到几天前因为宋德的事与刑风发生过争执,所以她没有走得离他太近,只是远远缀着,在心里准备着一段将要开口说的话。
就在这时,已经走到通向书院大门的石板路上的刑风,忽然被半路急步闯出的一个人拦住。
莫叶此时正走到一处屋舍的转弯处,她看清了那个拦住刑风的人,双眉不禁微微一皱,停下了脚步,远远看着。
拦住刑风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宋德。
宋德轻轻按住刑风的肩膀,温言说道:“看你这样子,是不是考砸了?”
刑风默然点了点头。
宋德微微一笑,轻拍刑风的肩膀说道:“你别这样,考砸了就再努力。”
刑风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后才对宋德说道:“没用了。宋师兄,院长说了,这次若我还考不过,便要被退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