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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医果然是满口胡诌。”
在小英的话说完后,伍书的话很快也落下,但不太像是在抨击小英,比较像是在自言自语。
随后,他便站起身,朝条桌对面的小英含笑示意:“谢谢小英姑娘的料理,伍某告辞。”说罢,他还不忘自怀间掏出一粒碎银子,轻轻摆在桌上。
转身离开的时候,他下意识侧目,在莫叶身上停了一下。
虽然莫叶知道伍书这会儿肯定是要回他自己的住处,她没有必要跟着去,但她只迟疑了一瞬,还是匆忙跟叶诺诺道别一声,便缀步在了伍书身后。
叶诺诺早就习惯了莫叶的这位怪叔叔的怪习性,从来都是来去果决,她也没打算留他们一步,任他们去了。
回头看一眼仿佛犯错了正在愧疚着什么的小英,叶诺诺又是轻叹一声,缓言道:“不妨事,这两个人早跟我们家来往熟络了,而且莫姐姐她那位叔叔性情如此,很可能并不是在跟你计较了。”
小英连忙点头称是。
叶诺诺随手捏起刚才给伍书剪开手套的剪刀,挑着那带血的残破布料盯着看了几眼,疑惑了一声:“这种布如果拿来制作止血带,还是不错的,不过京都好像没有哪家布店卖这种料子啊。”
……
见莫叶跟着出来,伍书本来是要径自回去,迟疑了一下,又调转脚步,准备先送莫叶回去。
莫叶步履加快,行至他身边与他并肩而走,同行一段,眼看离背后的叶家医馆已经有老远了,她才忍不住问了一声:“叔,你不会真相信那些吧?”
伍书对此本想一语揭过,但他心里忽然又起了种念头,随心说道:“其实我的确有一些相信,但不是因为命运,而是因为我可能真的见过鬼。”
莫叶闻言,脸上讶异神情骤然提升。
而不等她想要替伍书分析一番,她紧接着又听他说道:“在我童年时,一家人外出遭遇山匪,我差点因此命陨。此事我曾对你说过,但只说了那次我伤得很重,并未告诉你,我在昏迷之中看见了家人的招唤。”
莫叶沉默了,不知道该作何言语,因为她不知道伍书此时的心情,是怀念家人的心绪多一些,还是只在质疑鬼神。
“我只见过一次,所以也不能凭这一点而确定,世上有没有鬼神、有没有所谓命运。”伍书说到这儿忽然轻声一叹,兀自摇摇头,敛下心绪后看向莫叶,说道:“送你回去。”
莫叶点点头,与伍书同行。
走出一段路之后,莫叶忽然说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伍书微微侧目,没有说话。
莫叶沉吟片刻后又道:“不,我是从小到大都极少做梦。”
伍书嘴角不自觉间溢出一缕笑意:“你还待长身体,不做梦是好的。”
莫叶心里认同地点点头,但她很快又疑惑着看向伍书,问道:“那至少我应该能梦见他们一两次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是连很排斥鬼神论的叶家都承认了的道理。”
伍书沉默了许久,之后淡然回答:“你不梦见他们也是好的,因为你梦过一次,就要在心里与他们再分别一次。”
莫叶没有再说话,但在她心里已隐隐浮现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
很快便到了分别的路口,伍书送她回宋宅,从来不会一直送到大宅门口,而是会在隔着一道巷子的路口止步。
莫叶知道他的身份特别,一直以来也很配合的为他保密身份。其实至今她还没真正弄清楚他到底担负着怎样的职责,只大致知道他是守备统领的属下,但却不必去城楼上站岗。
独自走过一条有些光线不足的巷道,在离开巷子口时,莫叶忽然心念一起,又倒退回来,朝背后看了一眼。
伍书果然还没走。
他站在另一端巷口,目送莫叶的身影没入巷头之后,他已收回目光,却是在往自己那被布带缠得严实的手上看。
尽管莫叶凭自己现在所站的位置,已无法看清伍书脸上的表情,但也不难猜出,他一定还在困惑、在思索着什么。
莫叶迟疑了一下,旋即收回目光,径自向宋宅大门走去。
她随了师父的性子,本来不相信这些东西,但看着伍书那个样子,她却不忍辩驳什么,不想用自己的观点,把他心里残留的那几道亲人的影子也驱散了。
一出巷道口,宋宅大门就已进入视线内了。现如今宋老爷名下的产业已经全部归入阮洛掌握,而作为宋老爷唯一的外甥,也是他唯一的亲系,阮洛管理宋家产业将近三年,却还丝毫未改动宋宅的所有建制。大门上匾额里,还明刻着大大的两个宋字,已经用亮棕色漆料涂新了三遍。
不过,阮洛今年夏季年满二十,将行及冠礼,即便他还没正式娶妻,却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宋宅”的大匾也将换了。
不知不觉想到阮洛的事,莫叶的心情也开朗了些,据说及冠礼当天,会有对阮洛而言十分亲善的几位朋友远道而来,念及这事,他自己也有些常将喜悦挂于嘴边呢!
想到这里的莫叶前脚刚迈上门阶,就看见阮洛自里头迎面走了出来,石乙并肩走在他身边。定睛一看才发现,准确说是石乙正拉着阮洛往外走,莫叶不禁诧异了一声:“小乙哥,阮大哥,你们这是……”
“哎呀,可算找到你了。”石乙一看见莫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脚下步履又加快几分,走近莫叶时又把她的一只手也拽入掌心,“走走,都跟着我走。”
虽然还不知道令石乙这么兴奋的事情是什么,但近友的情绪,也的确容易令自己得受感染,莫叶也跟着有些开心起来,并不迟疑地又跟着石乙往外走,同时好奇问道:“看样子,是有什么好事?”
“可不是么,你还不知道,你十一姨要嫁人了!”石乙畅快笑了一声,“我可在你府上等你好久了。”
莫叶一听,不禁大为惊讶,痴怔着走出了老远,才失声道:“嫁人……这太突然了吧?之前根本没听到丝毫动静啊!”
一旁的阮洛也是满脸诧异。
莫叶在宋宅待了三年,关于她的身世,除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那一部分,外加林杉那一部分,其余的大致情况,阮洛都已得知了。
虽然阮洛现在也还有些弄不清楚,莫叶年纪轻轻,怎么会跟东风楼那一群人结下颇深的渊源,但他曾借了莫叶的便宜去过几次东风楼,确实感觉到那儿的与众不同,早已对楼里的一群女子撤去了有色目光。
东风楼还不是叫这个名字的时候,的确是买欢场,但这栋楼已经改名十多年了,据说其中的经营格局,也早从改名的那一年就改成了如今的样子:只卖酒卖艺,不卖身体,虽有夜场,但过了子时必定收场。
楼中已经没有花魁了,但有十一个明媚娇艳的女子,三年前隐走了一个,剩余的十个既是个个都有花魁之能,又自有一种傲然心性,从十多年前东风楼易名换主开始,楼中女子全都坚守着买下这栋楼的东主定下的规矩。
当然,能让这些女子持稳这份尊严,还必须有强大的武力支持,东风楼真正的东主势力为何,在京都商界还是个谜,也正是令人越来越敬畏而不敢冒犯的地方。
东风楼如此强势,并矗守了这么多年,其势力之源,很可能就朝向了一个地方——皇权。
但事实究竟如何,又没人敢真正定论。毕竟东风楼的原身仍是青楼一座,说出来有些损人颜面,皇权支持青楼?难以细作思量。
不过无论如何,东风楼如今已算是京都一处特别的存在,东风十一钗的尊严,不再如这栋楼刚刚易名时那样,只是成为众多寻欢客的笑料,而是已经沉淀出了实质。若想体会东风楼中的节目,即便是不诚心的堆,也要堆出一份尊敬,还有足够的价码,才能入场。
东风楼交由紫苏打理后,这项入场规则更严格了。不少寻欢客为了一睹东风十一钗的容颜,只是为了看一眼就挥霍千金。
紫苏的苛刻做法,其实还是稍微影响了些楼里的生意,但她尚还拿不出九娘的心性手腕,又要护整栋楼的周全,便只能出此折中办法。
但必须承认,紫苏的这一做法,收效是比较成功的。东风楼的经营大体上还是在赚,虽然赚得少了些,可日常维持比以往安定了许多。
这样一来,东风十一钗的身价,似乎比以往又提升了一级,那么且不论十一钗原本的歌姬舞女身份,只论身价,谁能“娶”走其中之一呢?
阮洛没有因为心中好奇而开口问什么,但在接下来,从石乙回答莫叶的话语中,他倒也不难听出此问题的答案。
“你们会觉得奇怪也不怪,连我知道这事,都是吃了一惊。”石乙拉着左右二人,一边快步走一边笑着说道:“直到聘礼都在楼门口排了一字老长,十一姨的婚事才浮出水面,楼里的人全都吓着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