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知县大人已经有些明白事情的结局了。
这个老牛肯定被人下套了,悲剧是早晚的事儿。
无聊。
可是看着面前寄情并茂,滔滔不绝的人,
知县却没有打断书生的回忆,只是继续听着,可是从他那一动不动的身体和那带着回忆的双眸中可以知道,他也开始回忆起了属于他的往事了。
八年前,大梁都,入冬
噗
鲜血从嘴中喷出的声音在一条小巷道中响起。
“你怎么样了!”一个文弱的秀才打扮的男子正一脸惊慌的扶助身边摇摇欲坠的同伴,让他能够慢慢的靠下。
明明才刚入冬,怎么这么冷?
嘴角还有明显血渍的人轻轻的抬了抬手,有些艰难的笑了笑,往伙伴的怀里靠过去了一些,这一刻他感觉好冷,冷到他的眼睛都被冻住了,快要睁不开。
“我约莫是不行了..
秀才,哥没求过你,
这次,劳你帮我给掌柜的带句话,
这次我怕是不能回去了,
又要,
让她做寡妇了…
对不起…”
说话的人看上去英气,即使是现在这般神色虚弱,头发散乱的状况,也能看到他五官神采中流露出的洒脱和飘逸,就如那游戏江湖的侠客一般。
只是他的身上不断的有鲜血从伤口中冒出来,那潺潺的红色液体将那半边漏出的白衫染出了一片一片的暗红,就如那花开绽放一般,一片又一片,越来越大。
听到了侠客的话,文弱的秀才微微的点了点了头,强忍住不滴下眼泪,可是却怎么都没法控制住自己,不知道为什么!那该死的泪水就是会自己往外走!
“别哭…
小心我点你…“
身负重伤的人是侠客,可是他仿佛不知道自己状况不好一样,依旧是扯着嘴角,用着轻松的口气和身边的秀才说着话,
他只是在拜托朋友给远方的妻子带一个口信,
他只是又想欺负一下这个酸秀才了。
他只是...
嗒,嗒
鞋底撞击地面的响声从不远处响了起来。
唇色苍白,浑身有些发抖的身影在听到这细微响动后,突然挣扎着站了起来。
文弱秀才被他的样子弄的一愣,赶忙搀扶住他。
“快走!”侠客皱了皱眉,艰难的冲身边的人喝道。
秀才没有拭去眼角的余泪,也没有动作,此时通红着双眼,嘴唇微微发抖,固执的摇了摇头。
侠客有些惊讶的看了眼身边的老友,在他的印象里,他的这位朋友自相识起,就是个胆小的人。
他不禁想抬起手拍拍身边的人,打趣两句,就像过去那般。
可是身上不断出血的伤口,和那不断流逝的生机让他打住了这样的想法。
“你脑子好使,但你帮不上我,
跑,
以后才能为我报仇!”
说完话,侠客艰难的扭过头看了眼自己的老朋友,看着他那和过去一般倔强的眼神,心里一暖,立时又怒上心头。
不顾伤口的撕裂般的痛苦,死死的咬住牙门,侠客朝身后用力的拍出一掌。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子曰的…”
摔翻在不远处的秀才颤抖着站了起来。
秀才绝望的看着那已经可以看到身形的来者,绝望的抬头看了眼这大梁都上方那灰蒙蒙的天空。
子曰…
去你的圣贤......
你们在哪?!
我的...我的朋友要死了...
你们在哪……
侠客两手呈剑指状,脚下艰难的划开了步伐,抿着那被鲜血打湿的嘴唇,脸色苍白的死死的盯着前方。
“来吧!
让我看看皇监司的手段如何。
用力提起最后的元气,侠客大声的朝着身前的人影一字一句的说道。
”盗侠无我白展堂,
江湖风月失三色。
葵花…”
… …
“大人!大人?”
书生正说到兴头上,一打眼,发现对面的知县老爷不止从什么时候开始眼睛已经变的一片通红了,好似眼角也湿润了。
不会吧?这段不让人感动啊?
是我讲的有问题?
书生挠了挠头,有些不解。
“废话连篇,甚是无聊,本官听的都打哈欠了。”
知县老爷申了个懒腰,一脸嫌弃的的拿手指点了点眼角。
差点让这个笨蛋书生看到了。
“行了你先出去吧,这柱香燃完你都讲不完。
先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小憩片刻。”
“大人,我…我能走了吗?“书生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知县大人没好气的说道,
“走?你想的倒美!
等着,等我把事儿办完。”
‘哦...大人在上,小民就先告退了。“
书生有些郁闷的努了努嘴,躬身一礼,神情有些低落的往门外走去。
”会喝酒吗?“
在书生快要摸到门边时,耳边却冷不丁冒出来了知县大人的话。
”回大人,会喝。“强忍着喜悦,书生矜持的转过身,边回答边拱手道。
”那等会儿陪我喝一杯,到时候你再继续。“低着头,在面前的桌案上不知在翻找着什么,知县大人头都没抬的回了一句。
“那…大人,不知…”
书生的脸上有点不好意思,神色有些扭捏的想要说些什么。
“有饭。”
“谢大人!小民告退。”
书生兴高采烈的走了,带上了门。
好,有酒有肉,
还有伴儿!
好!
… …
吱呀的关门声响起后,
屋内只剩下了知县大人一人。
这屋里的光线不好,恰逢时间也到了黄昏,屋内的火烛早已燃了起来,不断摇曳的火焰伴随着几声噼里啪啦的火光响动就成了这时屋里唯一的动静。
“老白…
我...会给你讨回公道的...
这一次,我不再信子!“
烛焰火光照映中的知县此时正死死的咬着牙,一如那时推开他的侠客一般,牙关紧咬。
他的两手死死的握着,
那泛白的关节,
和那分布不均的血色,
无不显示出,这几年他心里的恨意,
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