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牧虽然驻在行宫之内,也只是再偏院。因为有圣人再此,旁人的通道是规定死的。任意乱走,必然会被拿下治罪。
只有到了夜宴时,沈牧才发觉这处行宫原来如此之大,如此之雄伟壮观!
皇家夜宴,也远比沈牧想象中的要更加富丽堂皇。
夜宴设在行宫之内,规格是六人一桌,凡二品以上官员及王公贵族均可落座。
这种规格是沈牧从没有见过的,六人一桌,桌子上八仙桌,椅子是楠木椅。
沈牧只所以能够进到宴会场中,并非慕容桓的抬举,而是司礼监庄公公特意安排。
至于庄公公奉了谁的旨意,那沈牧便不知道了!反正,有的吃,那便敞开了肚子,尝一尝皇家御膳的滋味。
豪门夜宴,三日一小宴,七日一大宴,落座的文武百官大多早已习惯,朝廷里的官员如此不遗余力地支持着经济繁荣,以致于生活近乎糜烂,以致于朝圣的各国使节皆以为云照国富民强。却不知胡同弄里的转角口,有多少乞丐儿再阴暗中蜷缩,瑟瑟发抖……
慕容桓等四王的座位设在圣人周遭,以一个“凹”字形状设立的宴会主座。座上皆是云照国最有权势的人物。
圣人端坐九五之位,在他一侧的是当今云照的皇后德仁皇后。接下来依次是各王子,公主,四大异姓王和内阁的几位随行大臣!
至于旁人,皆和沈牧一般安排在较远的八仙桌上就餐。
晚宴之前,庄公公照例宣读了内阁大臣们撰写的贺词。无非是日月同辉,天佑云照之类的厥厥之词,接着便是一段歌舞升平的表演。
论阵势,这是沈牧有史以来见过最宏大的“舞蹈”演出,也让他彻底见识了皇家夜宴的奢侈。
靡靡之音,轻歌曼舞!数百名身材娇可的舞娘连番出场,婀娜多姿,身轻如燕。
随着舞娘的入场,宫女端来无数山珍海味,一一摆上酒桌。
菜品丰富,摆盘考究。
或山林翡翠,或流水生烟,或冰山流萤。竟显皇家风范。
故而一曲琴声飘荡,曲荡人心魄的乐声轻扬而起,诸女长袖漫舞,好似无数娇艳的花瓣轻轻翻飞于天地之间,沁人肺腑的花香令人迷醉。
那百名美女时而散开,时而聚拢,忽的又拱袖对叠,若绽开的花蕾,向四周散开,天花乱坠,一个美若天仙的白衣少女,如空谷幽兰般出现再场中央,随着她轻盈优美、飘忽若仙的舞姿,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更衬托出她仪态万千的绝美姿容。
众人如痴如醉的看着她曼妙的舞姿,几乎忘却了呼吸。那少女美目流盼,在场每一人均心跳不已,不约而同想到她正在瞧着自己。
不,他们想的并不是那女子多瞧自己一眼,因为他们皆不敢亵渎这女子。
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晚晴公主。
晚晴飘飘起舞,眉目传情,韵味十足。
沈牧瞧得惊心动魄,没想到这个公主不仅为人和善,竟会有如此令人惊艳的舞艺。
一曲跳罢,晚晴盈盈一拜:“儿臣祝父皇、母后万福金安。”
永宁帝瞧得欢喜,哈哈笑道:“晚晴真是愈发玲珑了,着赏晚晴公主雅苑一座……不,不,就将朕的那座青莲宫赏于晚晴!”
晚晴恭却道:“父皇,儿臣只是为围猎助兴,父皇给儿臣的赏赐够多了,这青莲宫又是父皇最爱的别苑,儿臣岂能受之……”
永宁帝道:“瞧瞧,朕的这宝贝公主倒和朕客气起来了……朕既然已开了君口,难道你希望朕自食其言不成?”
君王一言,便是圣旨,岂同儿戏乎?
晚晴连忙拜道:“儿臣谢父皇赏赐!”
永宁帝招手道:“来来……坐到父皇和母后身侧,你呐,忙了一天,快些歇歇!”
晚晴恭敬欠安,坐到德仁皇后身侧。
昭王道:“启禀父皇,今日围猎,普天同乐。不妨由儿臣舞剑一曲,以为助兴!”
永宁道:“白日里拉弓狩猎,已见了血光。今是晚宴,还是无须刀光剑影的好!”
昭王弄巧不成,一脸尴尬,笑道:“父皇说的是……”
康王道:“父皇,如今我云照国泰君安,今日又是围猎盛会。儿臣以为,独乐了不如众乐乐,诸位大臣不妨就此吟诗作赋,以呈帝听。所得诗集编撰成册,供百姓传颂,以彰显我云照天威!如何?”
永宁帝沉吟道:“这倒是个雅事。朕许久没有附庸风雅,现下想起来,袁阁老好像是个做赋的好手。袁廷贞,你便来试试如何?”
袁廷贞道:“老臣才疏学浅,岂敢惊了圣人之喜!”
永宁帝道:“不碍得,权当祝酒。朕也许久没有读过袁阁老的文墨了!”
袁廷贞道:“既然如此,老臣便来试试!”
司礼监庄公公已取来笔墨纸砚,呈在桌安之上。
袁廷贞提笔在手,稍作思量,提笔写到:
九州翔游,北国冰城,东海碧滔。看云台日出,峰高岭峭;衢江澄清,林欢木笑。舰旗猎猎,铁骨铮铮,享太平盛世乐逍遥。
这光景,赖天下臣民,齐心争鳌。
江山如此多娇,引亿兆儿女竞折腰。
铸云照魂魄,兵强马壮;渔樵耕读,商贾富饶。山河壮丽,八国来朝,德仁智信行大道。论古今,数英雄人物,圣人独好!
笔落之时,由庄公公呈递永宁帝御览。
永宁帝念罢,捻须叫“好”:“袁阁老鸿儒硕学,才高八斗,当真教朕开眼了。好……不错不错……庄公公,这幅墨宝令人裱好,送往内宫。朕要好生收藏!”
袁廷贞跪谢:“老臣谢圣人谬赞!”
康王道:“父皇,袁阁老学识渊博,乃我朝栋梁。不过,儿臣却知这场上还有一人,其笔墨之才不输阁老!”
永宁帝饶有兴致,问道:“还有这等人才?吾儿说的是何人呢?”
康王嘴角上扬:“便是慕容王府的参将,沈将军!”
沈牧听到这里,心中“咯噔”一下,瞧这康王兜了这么一大圈,原来是冲着自己来的。
看来皇家子弟始终难有肚量大的人!
永宁帝瞧了一眼慕容桓:“你王府中还有这般人才。那沈参军可在宴会之上,召其前来,朕要瞧瞧是什么样的人才,连我儿康王都知晓!”
慕容桓不知何故康王会提及沈牧,但他向来不喜争名夺利,忙道:“沈参军一介武人,岂能和阁老相比……”
永宁帝道:“不碍得……今儿朕说过,不比胜负输赢,求的是一个热闹……慕容王爷是怕朕于你抢人么?”
慕容桓道:“老臣不敢……”顿了一顿,冲着坐在角落八仙桌上的沈牧招了招手。
沈牧到此时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司礼监的人安排再晚宴之上了……原来,康王这厮早有盘算。
沈牧大步流星,行到宴会中央,俯首跪拜:“末将参见圣人,参见皇后娘娘,参见诸位皇子、大人!”
永宁帝打量一番沈牧:“嗯,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好……康王说你文采飞扬,今日夜宴之上,朕也想开开眼界。沈将军不必局促,只管尽情挥洒笔墨!”
面对这么的人,而且是当今云照最有权有势的人,沈牧不免有些紧张,手心渗出汗来。
稍一定了定神,方道:“末将才疏学浅,实在担忧有辱天颜!”
康王道:“父皇,沈将军这是谦虚啊,父皇不是问儿臣那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出自何人之手?便是这位沈将军。”他有意羞辱沈牧,令他难堪。想着沈牧不过去留恋花丛之徒,嘴上都是甜言蜜语,怎能写出霸气横秋的文藻来。
永宁帝神色自若:“原来如此……这等惊世之言竟出自沈将军之手,果然胸怀大才,今日朕是定要一睹将军墨宝了!”
沈牧闻言,自知今日之事避之不过。康王这厮怕是不知道他沈牧当年是背诵过多少诗词歌赋,竟想再这里出文章,刁难自己,简直幼稚的可以。
树立一个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不知敌人有多可怕,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沈牧拜了一拜,起身提笔,整好纸张,道:“那末将便献丑了。”
说话间,笔锋游走,再那张纸上写了一篇《短歌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佳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此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契阔谈䜩,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
圣人吐哺,天下归心。
沈牧为了印衬此情此景,稍做了些改动。落笔之时,呈递于庄公公。
永宁帝御览一遍,颇为一震,捻须大笑:“好个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庄孙明,念于众臣听听!”
庄公公道了声:“奴才遵旨!”手捧纸卷,扬声将这《短歌行》朗读了一遍。
众臣听罢,无不叫好。
康王耳听掌声雷动,面色刹那苍白,还想说些什么,但瞧着众皇子一副看笑话的模样,更是着急,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些甚么。
慕容桓听了这《短歌行》,虽是艳羡不已,脸色却十分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