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牧毕竟心思细腻,能够在城中拉出十几个家丁的人并不少,但是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就很少了。
没有人敢随意在光天化日之下,成群结队的招摇过市,连七星寨的人都不敢!
“你这小子到底是谁?你我本就无冤无仇,竟纠结了这么多人来追我!”
那公子稍稍歇息,继而扬起脑袋,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道:“本公子就是本公子。本公子瞧不惯的人,就得挨打。何况若非你方才挡住了道路,我便可以追上毓儿了!”
沈牧挠了挠头,暗道:瞧着人家姑娘分明在躲着你,便是叫你追上了又有何用?有那妇人在旁,还不是碰一鼻子灰。眼下反倒将这股怨气冲着我来撒,好没道理。
沈牧冷哼一声道:“这路又非你家,我想站那里便站那里。你若是这般无力取闹,我便要代你父亲教训教训你这个胡作非为的儿子了!”
沈牧此时有义气门的兄弟撑腰,马林子等人对付一群家丁,还不是易如反掌。是以说话之时,多了一分底气!
那公子趾高气昂,浑然不知局势对自己不利。“好小子,居然敢骂本公子,若不给点颜色瞧瞧,你却不知天高地厚!”
他一声令下,身后十几名家丁撸起袖子,跃跃欲试,准备跳将过来将沈牧揍翻在地。
“住手!”
沈牧正准备使马林子给那人一些教训,忽听如雷霆般的喝声。抬头看去。只瞧见前方道路走来一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那汉子皮肤黝黑,续着连鬓胡,身上穿的是寻常的对襟袍子,深灰色的袍子上并无半点装饰,但穿在这人身上,却显得十分的威压。腰间束的是米白色宽腰带,其上只系着一枝淡青色的玉佩,那玉看起来并不珍贵,通透一般。脚上蹬着一双黑色马靴,靴子上染着许多泥泞,想来是在泥土地里踩踏了许久。
那公子瞧见来人,脑袋瞬间耷拉下来,一副恹恹模样,道:“大哥……你……你怎么来了?”
来人瞪了一眼那公子,拂袖道:“我若是再来晚一些,你……可就惹出乱子来了!”
那公子嗫嚅道:“我……”
来人道:“我才离开半日,你便带人再这里惹是生非!”
那公子解释道:“大哥,是那人先无礼的……所以我才想着教训教训……”
他话未说完,来人已扬声喝道:“放肆,还嫌麻烦不够么?若是叫爹爹知道了,还不知会如何罚你”
那公子忙道:“大哥,这事还是不要告知爹爹了吧……我……小弟知道错了!”
来人哼了一声,踏上前两步,冲着沈牧微微一拜,道:“先生莫怪,我这弟弟鲁莽惯了。若是有得罪先生的地方,我在这里替他道个歉意。”
沈牧见来者气度不凡,连忙还礼道:“客气了,这点小事,我并未放在心上……”
来人抱拳道:“多谢!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在此久留。先生既然无碍,便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沈牧本想问他姓名,听他这么一说,登时不便开口。
来人冲着那公子和十几名家丁喝道:“还不回去,留在这里过夜不成?”
说话间,带头去了。
那青年公子看了一眼沈牧,似有不甘,又畏惧来人气势,双足一顿,哼了一声,招呼众人随着去了。
马林子待人散去,方回头问道:“沈先生,这人是谁?这般嚣张?”
沈牧摇头道:“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说话间,自顾进了院内,留下马林子等人一阵发呆,正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宁寒依着无忧所指方向,到了对面山林。这山并不高,又因是冬天,草木枯萎,瞧起来一片狼藉萧瑟。
寻了半晌,眼见日暮将至,终再一片松柏林子后面瞧见了一座破落的茅屋。
宁寒驱车近前,将四轮小车提下马车,双手一撑,轻巧落在小车上,这一下用力之巧,叹为观止。
宁寒整了整衣袖,抱拳道:“晚辈宁寒,有事求见无虑前辈!”
他等了片刻,不见有人回答,遂将小车滑近一些,扬声又道:“晚辈宁寒,经无忧先生指点特来求见无虑前辈!”
静了片刻,忽的听到一声干咳,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唉……那个老不死的,尽会给我找麻烦。老夫掐指一算,就知道你这后辈来找我,定然没有什么好事……”
宁寒但听这声音忽东忽西,忽左忽右,似乎说话那人一直在快速游走,想来是不想令宁寒瞧出他的方位,便道:“前辈料事如神,晚辈确实有事相求。”
只听藏在暗处的无虑“嘻洛洛”一声怪笑:“有事相求?老夫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你想求老夫,便先要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可以令老夫瞧得上眼的东西!”
宁寒暗道:这前辈道:“晚辈来的着急,未成准备。若是前辈有什么想要的宝贝,但说一声,晚辈定会设法找来!”
无虑声音又转低沉:“宝贝?我要宝贝有何用……嘻洛洛洛……我这把年纪还能看上什么宝贝?”他静了片刻,又道:“不若这样,你能将我找出来,我便答应你一件事……如何?”
宁寒无奈道:“前辈身法灵巧,非知命境所能相比。晚辈这个是模样……又怎能寻的到前辈……”
无虑道:“也对……瞧你这半残的身体,抓只野鸡都是问题。嗯……既然你无法寻我……那就……”他想了片刻,续道:“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免得你说我以大欺小,为老不尊!你去对面山头,将无忧给我找来陪个不是,我便应了你一件事!”
宁寒想起方才无忧消失之时说的那句“咱们不去!”料来这两个古怪老头肯定是有些误会。自己便是行动如常,也没办法了解这莫名其妙的恩怨。何况无忧若是避而不见,自己去哪里寻他!
这个无虑,怎么尽给自己找些难题!
宁寒道:“这个……这个晚辈恐怕也做不得!”
无虑听了这话,忽的冷哼一声。宁寒但觉眼前黑影一闪,便见到一个身着道袍之人落在自己身前。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说说,你还能干点什么?忒也无趣!”
宁寒见到来人之时,早已哑然失笑,这哪里是什么无虑前辈?再自己面前的明明就是无忧本人。不仅模样衣着没有变,连怀里的灰猫也是一模一样,懒散的眯着眼打着瞌睡。
“前辈,你……这是……”
宁寒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无奈和不满……
无忧忽的发现自己好像暴露了什么,袍袖一翻,遮住面孔,直道:“你……你乱看甚么!”
宁寒顿觉好笑:“无忧前辈……”
无忧慌道:“谁是无忧?我才不是……我是无虑……无忧无虑的无虑!”
他唯恐宁寒点破自己,强行打断宁寒说话,呼吸急促,老脸也憋的红彤彤。
宁寒道:“前辈,晚辈实在是有事相求,那“天香凝露”对晚辈的朋友很重要,还请前辈赐予一颗!”
无忧道:“你这人真不好玩……我凭什么给你东西!”
他这么一说,倒是承认自己就是无忧了。这话说完,无忧也觉失言,连忙捂住自己嘴巴。
宁寒道:“前辈若是想玩个痛快,我倒是知道一个人可以陪前辈尽兴。”
无忧眼睛一亮,跳上前两步,道:“你说的那人是谁?现在何处?”
宁寒心道:无忧原是性情古怪之人,怎的一别数载,他却成了这般模样?瞧他神情,倒似个懵懂孩童。
宁寒道:“那人叫沈牧,现下再定州府……”
无忧喃喃道:“定州府……不远不远!我这就去找他玩儿……”
话音方落,他身子已窜出数丈之外,忽的又停住脚步,退了回来。
“不行,不行!我已答应了那人,以后再也不踏出尚零斋方圆二十里。定州距此……”
无忧拖住下巴,暗暗盘算距离。
宁寒接口道:“定州距此有三百五十多里!若是用上神行之法,半柱香便可来回。”
宁寒心想既然无忧想要玩,那便引他去找沈牧。以沈牧的聪慧,或许二人能够“玩”到一起去。到时候不用自己求药,无忧也会双手奉上,岂不妙哉!
不料无忧听了,忙道:“三百多里……这了糟糕……去不得,去不得!”他说话时,声音有些沙哑,似乎将要哭出身来。
宁寒慌了神:“前辈,你这是怎的了?”
他不问还好,这开口,无忧登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双腿乱蹬,双手揉眼……完全像个撒娇卖萌的孩子!
那灰猫似乎见怪不怪,“喵”的一声,窜到树上,梳理自己的毛发,对主人这般哭闹,浑然不觉。
宁寒哪里见过这等模样,老大不小的一个人,行将就木的一个老头,居然说哭就哭。自己曾见过两次无忧,他始终冰冷乖戾,怎的今日却是这等模样?
莫不是他炼丹之时,误食了什么毒药,导致心智不正常么?
想到这里,宁寒连忙搭手去扶无忧。
哪料手还没到,无忧忽的又“嘻洛洛”大笑起来。
只见他边笑边拍手道:“我不能去,倒是你却可以……你将那个叫沈牧的给我找来!若是他能逗我开心,我便应了你的事!”
宁寒差点被他这一哭一笑惹的喷出一口老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