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整座城市陷入了一种紧张、肃杀的气氛中。
衙门发布的消息十分惊人,英王李继业的大军向云中郡扑过来,好似一头入了羊圈的猛虎,在这片许久未经战事的土地上如入无人之境。
前方渐渐有逃过来的人带来更多的情报,云中郡城的居民一点点地拼凑出这支军队的初步印象。
意志坚定,杀伐果决,连山郡、河间郡,一路上势如破竹,只遇到过轻微的抵抗,各地守军无一能阻拦,恐慌的气氛在城中蔓延。
坊报上第一时间发布了鼓舞士气的内容,大概的意思是云中郡城内粮草充足,又有身经百战的郡主坐镇,即便敌军势大,只要能够坚持下一两个月,朝廷的援军必定从四面八方赶来,在煌煌大势之下,些许叛乱的宵小之徒就如冰雪消融一般,须臾间便会瓦解。
然而掌握了第一手情报的李度却是不那么乐观,从靖月司探子传回来的消息来看,英王李继业此次发兵是经过周密准备,长期筹谋的,敌人对云中郡的情形十分了解。
针对长姐的布置,成功的将她“送”进大牢,城中甚至有关于郡主李悦企图自立,勾结李继业发动叛乱的流言,好在靖月司反应迅速,抓了一批人,但是流言的源头却是没有找到。
城中有敌人的细作!
不能再让城外的流民进城了,衙门即可下令驱赶,一时间民怨四起,为此郡主和李度发生过激烈的争执。熬过了瘟疫,躲过了饥荒,却逃不过兵祸,李悦见不得百姓生灵涂炭的样子。
最终两人各让一步,留下一部分经过甄别的,可靠的作为民夫协助守备司修筑防御工事,其余的人,便让他们各自逃命去吧。
秦羽霓得知叛军来袭,城中紧锣密鼓的备战防御,心里对李度的怨恨也消解了一些,或许他是为了云中郡的安危吧,又或者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毕竟他没有像张俊山一样弃城而走,他们大抵不是一路人。
这一日,天空中低低的垂着铅灰色的云,雨丝毫无顾忌地倾泻着。
秦羽霓从窗户的缝隙里愣愣地打量下面举着伞的背影。
即便城中的局势再危急,楼下的男子每日都会来这里等上一阵。
没过多久,她见到了唐婉纱站在屋檐下向他盈盈一礼,柔柔的声音说道:
“今日雨势太大,寒林公子请回吧,师父说她不想见你。”
伞下的李度似是长叹一声,回身抬眸,望向楼上。
他一身玄色圆领袍,同样是出自秦羽霓之手,只是一双眼眸不复以往的明亮。
秦羽霓触电似的缩回来,远离窗台。
“她还是不想听我解释吗?”李度自言自语,满心苦涩,“也罢,都是我做的差了......”
李度转身欲走,唐婉纱撑开伞,提着裙裾步入雨中。
“我送寒林公子。”
楼下的脚步声远去,秦羽霓扑到窗边,够着头搜寻氤氲水雾中的身影,无果。
“哎呀!不行,不能心软,不能这么简单就原谅他!”秦羽霓拍着自己额头说道,“可是,也不知道他们的甲具内衬够不够?还要让作坊里再加紧一些。”
......
唐婉纱送李度出去,快走了两步,举伞与他并肩而行。
“寒林公子,不日新一批的甲具就会送到守备司去。”
“嗯,有劳三娘子。”
“我、我已经不是唐家的人了。”
“呃,一时竟忘了,姑娘海涵。”
唐婉纱摇头:“无妨,婉纱已经看开了。”
秦衣楼大门片刻即至,李度出门前,唐婉纱突然叫住他。
李度回身,等她的下文。
“时间急迫,城外的陷马坑、鹿角木若是来不及布置,铁蒺藜多少要准备一些;西北面的树林尽早砍掉,那一带地势平整,若是制成攻城器械,运输极是便捷;近来多雨,倒也不惧敌方火攻,不过城楼上多备一些防水油布......”
李度闻言眼神一闪:“唐姑娘也懂的守城之策?”
唐婉纱垂眸一笑:“看过一些兵书,班门弄斧了。说起来爹爹认识一位铁匠,他打制的铁蒺藜最是合适,公子不妨让人去看看。”
“嗯,某家记下了。”李度点点头,“这几日辛苦唐姑娘了,军服、火油布、甲具内衬,这些东西缺口很大。”
“大敌当前理应同仇敌忾的,婉纱一介女流,无法上城头杀敌,唯有这些事情能做。”停顿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接着说道,“师父这些天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什么事也不管,也不知道她和公子......啊,多嘴,怎么能跟你说这些。哎呀,这些事都是师父安排我做的,可不是我自作主张。”
李度偏头望向无边的雨幕,地面水花在跳跃。
再给她一些时间冷静吧,眼下已经顾不得了,李继业来得真不是时候。
“唐姑娘熟悉云中郡地形,又懂得兵书,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姑娘提的那些建议,某家自会转告守备司。”
唐婉纱嘴角含笑:“能用得上便好,但愿罗都护能旗开得胜。”
“承姑娘吉言。”拜别唐婉纱,李度步入雨幕中,不多久身影消失在街口。
唐婉纱收回不舍的目光,拳头也随之握紧。
张俊山一声不吭逃走了,此前说好的约定看来也不过被他骗了。
秦羽霓有一点说的不错,命运要自己来掌握,幸福要自己来争取。
既然所有人都不可靠,那还是我自己来吧,反正也也没有什能够失去的。
唐婉纱眼中燃起炙热的火焰。
......
同样的雨,这处无名的山谷中下得更大一些。
两名衣衫褴褛,浑身是伤的人正在疲于奔命,他们像是军中的小头目,胯下的战马口中喷出白沫子,眼看就要不成了,可骑士的鞭子依然死命地抽在马屁股上。
突然间,斜刺里飞出来的黑色锁链缠住后面的骑士,那人凌空飞起,重重落下,溅起大片泥泞。
前面的人骇然回望一眼,只见雨中黑色人影如同索命的无常,手中是一柄连着铁链的镰刀。那黑无常拽了一把铁链,同伴的惨叫戛然而止,手上多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鲜血搀着雨水,满地都是。
“啊——”
前方的骑士头皮发麻,恐惧得发一声喊。
然而声音只发出了一半,方才另一名黑衣的截杀者往他脖子上套了一根绞索。
失去骑手控制的战马向前跑出一段距离,终于倒地不起。
一刻钟后,披甲执锐的年轻人抹了一把脸,从挂在山道中央的尸体上收回目光,嘴上挂着不屑:
“嘁,东硫岛国?忍者?父王莫不是老糊涂了,我等举事是为了匡扶李氏正朔,用了这些倭寇,还如何能说我们是正义之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