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北和原天衣相处日久,突然真的分手,心中无限不舍,黯然。
周围房屋渐多,虽然自小就在这附近颠簸流离,但习惯了那寂寞荒芜,千里渺无人烟的景象,洛北又是很不习惯。如此往原天衣所指的方向行了十里,果然是进入了一个山镇。
“怪不得出外历练叫做入世。”
“这难道就是紫徽道观?”
山镇不大,方圆也不过几里,数百户的人家。但是眼见店铺林立,炊烟四起,人来人往,洛北也有种恍然隔世般的感觉。在整个山镇中转了一圈,洛北发现镇西北座落着一座道观,十几进的院落,道观前有一座数丈的青石牌坊门,两侧放着两个麒麟石雕,牌坊后即是一个三孔大门,漆成了玄色,墙上又绘有阴阳鱼的图案,牌坊上和道观三孔大门上方挂着的牌匾上都有名文,只是洛北现在尚且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连字也不识,所以也不知道这座道观是不是就是原天衣所说的紫徽道观。
因为原天衣对洛北说过他什么都不用做,所以洛北便也没有找人问询这道观到底是不是紫徽道观,就坐在距离这道观大概百米之遥的一处石阶上发呆。
不知不觉之间日已西斜,而修炼过摩诃迦罗密法的洛北竟然是不自觉的进入了入静的状态,等感觉到身体周围似乎充盈星星点点的太阳真火之气的时候,洛北才霍然醒觉,想着自己需要谨记除了原天衣灌顶所授自己的那经文法诀之外,再不可想到有关摩诃迦罗密法的一切。
就在此时,忽然听西北方传来一阵犬吠之声,听声音似乎有五六头之多。
洛北略微惊讶的起身望去,却看见街角之处,几个孩童急奔而来,一个比洛北略小的孩童跑得急了,一不小心摔倒在地,再爬起来之时双手和双膝已经在地上擦得鲜血淋漓。
五六头身高齿利,狂吠不止的恶犬随后在街角拐角处冲出。
这几个孩童都是衣衫褴褛,脸有菜色,其中两个更是瘦得皮包骨头,看上去一阵风都能吹倒似的。最前的两个手里,似乎抓着几个沾满了菜汁,已经被啃过的馒头,还有一些冷菜和根本没有多少肉的…肉骨!
这时几个孩童都已经是精疲力竭,胸中喘气的声音如同铁匠店里的风箱一般,尤其是那刚刚摔了一跤的孩童,不知道是因为疼痛或是害怕,浑身簌簌发抖,目光中全是乞怜和恐惧的神色。
“好些个小乞丐,居然敢到我门上来抢狗食!”街巷之中,又传来这样的咆哮声。
为富不仁!
洛北自幼便在附近山镇颠簸流离,又怎会不知道这些和自己年岁相差无几的乞儿,也只不过是因为要生存下去,才不得不去偷抢富人家的狗食。即便如此,十顿之中,也未必能有一顿吃饱。眼看着这些皮毛吃得都油光光,露出白森森长牙的高头恶犬即将这些乞儿追上,洛北的胸口忍不住的一股热血涌了上来。
“恶狗,快滚!”洛北竟是一声怒吼,挥舞着拳头,挡在了那些乞儿的身后。
眼下洛北虽然没有半点修为,但是在罗浮已然磨练的心性极为坚韧,此时一冲而上,心内没有丝毫恐惧,竟也是说不出的威风凛凛。那些恶犬也是欺人惯了,从来都只有见人惊慌而逃,从未见有人敢迎面拦住,竟然也是被洛北的气势震住,全部顿在当地,露出森森白牙,狂吠不止,一时间也是不敢靠近。
“恩?”街角后走出一个胖子,和洛北想象中为富不仁的形象出奇一致,一件绸缎马褂,腰间挂着一个大大的玉坠,肥头大耳,肚子高高的凸起,一双细眼就似要被肉给挤没了,那身上的肥肉和满面的油光和那些皮包骨头的乞儿形成强烈的对比。看着被洛北震住的几条恶犬,这个富贾般的胖子微微的一怔,但旋即又将身穿普通粗布麻衣的洛北当成了和那些乞儿一伙的,“怎么,抢了狗食,还有胆打我的狗不成?”胖子一声冷笑,面色一变,朝着那些狗咆哮道:“一群废物,连一个小毛孩都能把你们吓到,我养你们何用!”
狗仗人势!
在胖子的咆哮声中,那些高头恶犬眼中也都发出凶光,一齐朝着洛北扑了上来。
洛北拾起一块石头,“汪”的一声惨叫,砸中当先一条狗的狗头,但这些狗都是极其凶恶,动作也是极快,那条狗才一声惨叫,洛北就只觉腿上一痛,已经被一头恶犬一口咬住。洛北吃痛之下连连双拳击打这条恶犬,但这条恶犬却始终不放。又是一条恶犬扑将上来,洛北一下子就被扑倒。
“给我咬他!”看到洛北腿上鲜血直流,那为富不仁的胖子却反而兴奋的哈哈大笑。
洛北咬紧牙关,眼睛的余光之中突然看到一头恶犬直向自己脸面咬来,洛北急忙双手死死卡住这条恶犬的脖子,一时一人一犬在地上翻滚起来,另外几条狗纷纷扑上,几个翻滚之间,洛北只觉得肩背剧痛,也不知道又被咬伤了多少处。
山镇之中附近的居民听到响动,纷纷聚拢过来,但似乎怕那些狗的凶狠和胖子的权势,都只有在一片惊呼低喊,不敢上前阻拦。
看着洛北被咬得满地翻滚,衣着华贵的胖子更是得意,哈哈大笑,“小乞丐,快些求饶,要是求饶的话,说不定我今天就大发善念,放过了你。”
求饶?
听到胖子得意的大笑,顿时,洛北心中气血翻腾,一股强烈至极的愤怒涌上他的心头。“啊”的一声闷哼,就连他的右手手腕,都被一条恶犬死死咬住。“让我向你这样的人求饶,休想!”但是洛北却是一声怒吼,也朝着咬住自己右手手腕的那条恶狗的喉咙咬了过去!
鲜血四溅!
“这个小乞丐是人还是野兽?!”
一时间,非但是那条狗嗷嗷惨呼,发狂般的跳开,就连一边得意无比的华衣胖子,都被洛北凶如野兽般的目光震住。
“无量天尊,庄员外能否赏我薄面,暂且停手。”就在此时,一声清亮的声音突然从一侧传来。
为富不仁的胖子和围观的人不自觉的转头,却发现不知何时,街道边上已经停着一顶红冠四抬大桥。
“这是县官大人的轿子!”一看到这顶轿子的外边和四名抬轿人的装束,这名胖子就马上吃了一惊,而看到推开轿帘走出来的人,这胖子立时就忙不迭的还礼“原来是清虚真人,真人有命,安敢不从。”恭谨的说话间,胖子连连喝止,将那几条恶犬赶到一边。
“既然庄员外如此客气,贫道有个不情之请,不如今日之事,就这样算了。庄员外不知意下如何?”
从轿中走出的人手捻长须,头戴一顶紫金道冠,身穿玄色道袍,赫然是一名面容清癯,白面长须,看上去七十开外,颇有仙骨道风的一名老道长。
一看到这老道士,刚勉力从地上站起的洛北就是不自觉的浑身一震。
因为他感觉到这老道士身上,有种不同于一般人的气息…那种修道者独有的气息。
“当然,当然。”刚刚还凶恶嚣张无比的胖子连连点头陪笑。像他这样的人也只是欺善怕恶,只能欺负普通山民,像这清虚真人便是那紫徽道观的观主,且不说相传有诸多神通,连附近流寇都不敢到这个山镇来,就光是凭他与县太爷交好,是县太爷的座上客,这胖子也是不敢有任何得罪。
“这位小哥,看你面生,似乎不是本地人士吧。”清虚真人顿首之后,却不再理会那一脸阿谀的胖子,炯炯的目光罩定了洛北。
洛北气力用尽,浑身鲜血淋漓,索索发抖,但心智坚定的他还是牢记原天衣的嘱托,点头道:“我是附近盘龙囤人士,我们村遭受了流寇,人都失散了,所以才到了这里。”
“原来如此。”清虚真人微微颔首,“我看你骨骼清秀,资质上佳,不若我收你为徒,先住我观内,再帮你找寻家人如何?”
清虚真人如此一说,周围听见的人顿时是一片哗然。
要知道一般人家平时连见这清虚真人一面都难,他那道观平时也是很少收徒,连富贵人家求上门去都未必肯收,可这清虚真人,竟然是在这大街之上就主动对这刚从恶狗嘴下逃生的少年说要收他为徒。这少年有何特别?难道就因为他见义勇为,不惧恶狗?
但就在所有人惊讶的打量着洛北之时,洛北却并未点头,而是问道,“道长,请问你是?”
清虚微微一笑,点了点不远处那十几进院落的道观,“我便是那紫徽道观观主清虚。”
很多善良的山民都忍不住都要叫出声来,要叫这个傻乎乎的少年快点答应,因为能做紫徽道观的弟子至少可以代表着衣食无忧。而看到洛北终于点头答应,若不是那个愕然的胖子员外还未离开,这些善良的山民恐怕都要高兴的拍起手来。“好人有好报。”这些善良的山民高兴的在心里这么想着的时候却并未想到有时候这句话只是他们用来安慰自己的谎言,或者今天发生的这一小段故事就会被冠以这样的结果,流传出去。但是很多时候他们却都不会想到,有些人一生不行恶事却是颠簸流离,不得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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