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已经猜到了,我把血祭仪式的法阵,刻在了镇中心广场上。”
“没错,单纯一个血祭法阵,我只能等到新年开始的时候才能够启动。人类沿用了上古的历法,新旧两年交替的时候,神灵会将目光投注大帝,这是祂们最愿意回应生灵祷告的时刻。人类限于天资,祷告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被听到。”
“但我在广场上刻的,不是一个法阵,而是两个法阵。”
“除了血祭的主法阵外,还有一个辅助法阵。在上古时代,这个法阵叫做‘预祷法阵’,作用就是放大主方阵祝祷的声量。”
“依靠这个法阵,虽然仍做不到可以随时随地启动仪式,但要提前几个小时吸引神灵目光,这还是做得到的。”
“嘿嘿,精灵巡游者并不知道‘预祷法阵’,当然,你也别问我为什么会这个法阵。”
“只不过‘预祷法阵’只是计划B,因为‘预祷法阵’会吞噬我的生命,而且要浪费掉一部分祭品的鲜血作为引导。”
“我当然也不想死,可是没办法,那帮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仅人被打跑了,还泄露了消息,我们只能启动计划B。”
“我让尤格·萨隆把他的手下都带来,嗯,五百多人应该可以弥补‘预祷法阵’的损失。所以究竟是马匪屠了塔尔塔镇,还是你把马匪统统炸死,这对我来说一点区别都没有。反正他们的血肉,最后都会一起献祭给暗影之神,没有彼此,不分轩轾。”
“不知道这样的解释能不能满足你的好奇心?”
广场上的血雾越来越浓,可罗松溪却恍若未见。他强撑着从琳达卡的臂弯里爬起来,并对她说,“麻烦你再去安抚一下那些镇民,告诉他们联邦的飞艇已经来了,我们已经安全了。”
琳达卡尽管听到了前面罗松溪与来福的对话,却仍然坚定地站起来,向人群走去。
“已经安全了?呵呵,血祭仪式已经完成,现在不管谁来都没有用了。你是想这样让大家一起平静地死去?”来福微讽道。
罗松溪并不理会他,只是继续问他,“这些血雾,为什么一半在往上蒸腾,一半在往地下渗透?”
“你观察得很仔细,”来福觉得并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我知道你也去过狗头人的地下城,我的两名同伴在那里下落不明,说不定就是你的手笔。不过不要紧,他们在失踪前已经完成了他们的工作,就是定位狗头人的聚居点。”
“这场血祭仪式里,狗头人才是主祭品,不知道为什么,神灵特别喜欢这些小家伙的味道。不然你说为什么我们要把祭坛设这儿?”
“只是狗头人的数量实在太少,才只好拿些人类作为陪祭,没办法,谁让你们塔尔塔镇离狗头人的聚居点最近呢。”
“现在这些血雾应该已经在地下城吞噬狗头人的血肉了吧,血雾吞噬了多少狗头人,待会儿就会在地面上吞噬同等数量的人类。”
“你应该寄希望于塔尔塔镇的人会比下面的狗头人多一点,这样你们镇上的人好歹能活下来一些。”
“我听说黑魔法三大要件,祭坛、媒介、祝祷,缺一不可。如果作为主祭品的狗头人没有被吞噬,那么是不是整场仪式就会因为缺乏沟通神灵的媒介而被反制,立刻中断,不会继续吞噬这些作为陪祭品的人类?”罗松溪问。
“做梦。”来福分岔的蛇舌轻吐,吐出尖锐的两个字。他的生命力已经即将流逝殆尽,已经无法用腹语术发音。虽然他很不喜欢用这条奇怪的舌头说话,但他更不愿意放弃临死前宣示自己成功的机会。
“我知道有一小批狗头人跑上来支援你对抗马匪,不过狗头人胆子那幺小,大部分肯定只会躲在他们暗无天日的家里。留在地下城的狗头人数量肯定够了,你看,地面上的血雾已经活跃起来了,我们一起,很快都会化为这片血雾的一部分的。”
“我的一生,从舌头被割开的那天起,就是为了这一刻,不要再抗拒了,来吧。”
来福张开双臂,似乎想要拥抱这越来越浓的血雾。
罗松溪看着他,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笑容。
“77,看来,我们猜对了。”
来福不知道77是谁,他只是忘情地等待着,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见证这场大概是两三千年来,第一场黑魔法的成功。
地上的血流已经全部化成了空气里的血雾,这些血雾如同沸水里的气泡一般汩汩翻滚,然后剧烈膨胀开来,眼看就要吞噬一切。
膨胀开的血雾,扑向广场上密密麻麻几千人的人群。
琳达卡正在不停向大家宣讲,你看,天上那就是西部军区的飞艇,我们没事了。话音未落,血雾就已经将她笼罩在里面。
然而仿佛是在回应她说的话一般,无形无质的血雾卷过她之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一点痕迹,便继续向其他人扫去。
所有人都只是觉得如同一阵微风拂面一般,血雾便掠过了他们,继续往外卷向广场四周血雾围栏。
再然后,血雾围栏便如同被吹散了一般,融入了这阵血雾一起,飘散向远方。
直到这血雾在远方的空气里越来越稀薄,最终,完全消散在空气里。
镇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搞明白这血雾是什么东西,广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视野里的天空中,三艘飞艇终于清晰可见,上面悬挂的联邦四色条纹旗也清晰可见。
于是他们开始欢呼起来,琳达卡说得果然没错,他们安全了。
只有来福,眼中的神采已经开始涣散,却兀自不可思议地吞吐着分岔的舌头。
“怎么可能?他们人没有回来,留下的定位绝对没有错,我亲自下去确认过。”
“定位是没有错,”罗松溪回答他,“波比,告诉他怎么一回事。”
“所有的狗头人都在这里,地下城是空的。”波比从罗松溪身后探出了他的小狗脑袋,大声喊道。
远处镇外的沟渠里,一时探出了密密麻麻的小狗脑袋。
“狗头人答应的是举族来援,那肯定就是一个不拉!”中间的狗头人大长老严肃地宣布道。
“其实是因为狗头人正好在举族搬迁,于是就一起都来了。”只有阿度比小声地咕哝道。
“看到了吧,狗头人都在这里,你的仪式根本没有目标。”罗松溪看着生机正在迅速消失的来福,“从开始发现你们在找地下城的时候,我就一直在猜狗头人在这场仪式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起初我并不能确定,我只是听大长老说过人类喜欢拿狗头人当祭品,所以狗头人才恨人类恨得牙痒痒的。不过还好我们的猜测并没有错,所以你的仪式,从一开始,注定就是失败的。”
来福绝望地看着四周密密麻麻的狗头人,他已经没有时间去细想,为什么那么严密的布置,最后会以这样的一种形式失败?是因为……狗头人讲义气?
在他听不到的地方,77在小声抗议,“主人,那是计算,那是分析,那怎么能叫猜呢?”
“砰”地一声枪响,一枚炽烈的火球击中了来福的身体。
是鲍勃的射击。他是大概了解整件事情的,虽然他不知道罗松溪最后用什么方法阻止了血祭,但他看得出来血祭差一点就成功了。
于是他恨透了来福,也恨自己当时明明已经有了线索,却没有继续从来福身上查下去。
所以他不允许来福就这样简单地死去。六十四倍压缩火球的抵近射击,一发就把来福的身体打得四分五裂。
死去的来福脸上翘起来一块皮,皮后面,依稀可以看见,是一张苍老的遍布皱纹的脸。
鲍勃并不知道血祭开始以后,罗松溪已经动都动不了了。其实罗松溪什么都没做,只是跟来福聊了会儿天,问了几句话,然后就迎来了血祭的结局。
就像赌骰子比大小一样,买定离手之后,只需要静静等待揭盅,什么事都做不了。
来福自认为已经摇出一个足够大的点数。
结果罗松溪开了个豹子。
不管怎么样,塔尔塔镇确实安全了,终于。
墨绿色的联邦军方制式飞艇已呈品字型降临在塔尔塔镇上空,一艘飞艇上,一位身穿深蓝色军装,外罩猩红斗篷的军官,竟然从几百米的高空一跃而下,即将坠地之时,一个轻羽术稳住身形。
这是起码圣域强者才有的手段,圣域阶的军官,如天神下凡般从天而降。
然而军官落地后发现傻眼了。
不是说情况非常非常危急,这座命运多舛的小镇,先是面临被黑魔法摧残的危险,然后是黑魔法还没来,却先来了五百多马匪想要屠镇,小镇面临灭顶之灾吗?
怎么眼前的场面,是马匪们都躺在地上,残肢断臂铺了一地呢?
更诡异的是,那些死去的马匪,体内没有一滴鲜血流出,像是所有的鲜血都被某种诡异的仪式所吸干。难道黑魔法已经在小镇上肆虐过一遍了?
可塔尔塔的镇民,似乎损伤微乎其微啊。
到底……放黑魔法的是谁啊?
三艘飞艇同样以疾坠急停的姿态高速降落,飞艇上开下来一部部巨大的履带式机械冲锋车,接着骑兵也纵马从飞艇上跃下,摆好大阵仗,却发现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罗松溪则终于把自己挪到一棵树下,捂着剧痛的脑袋,尽情地呕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