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藤与无漪这一对姐妹,简直像是两个极端,无漪的无华宫通体洁白,帝藤就整个都是黑的。
唯一与黑色不沾边的,大约就只有罗焱宫外面的彼岸花海,琼玉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冥界的花。
满地的彼岸花娇艳似火,从宫殿外面开到罗焱宫主殿,一步步蔓延到万级台阶之上,不需要依附泥土生长,便铺满了整个主殿的王座,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
这张王座被帝藤又当椅子又当床,当琼玉从罗焱宫外走进,看见帝藤的真身时,她一身红裙,懒洋洋地躺在王座上,好像躺在彼岸花编制而成的被帛中。
“你,喜欢我姐姐?”
冰凉凉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台阶之上,帝藤眯眸打量了他一会,笑着如此问。
琼玉愣了一瞬,看向她,然后否认道:“多年前在下来魔界历练过一次,险些丧命于吞沙魔兽,您救了我,我却将您认成了无漪神尊。”
这是实话,帝藤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她的眼睛能够看到万物变迁,天璇界内的任何事物都瞒不过她,这一点是琼玉以后才知道的。
只是当时听了他一番话后,帝藤挑了挑眉,表情新奇地“哦”了一声,很是疑惑的语气:“这么说来,你喜欢本宫咯?”
琼玉默然。
问出去的话没能等来回应,帝藤笑了笑,不甚在意:“这世间喜欢本宫的不少,恨本宫的也不少,大多是源于本宫能够庇佑和毁灭他们的力量。本宫是下三界的造物主,受世人的爱戴无可厚非,多一个或者少一个,本宫其实并不在意。”
但是她从琼玉的过往里,看到了无漪……
她像是没骨头一样用手拖着脑袋,淡漠地打量他,六尺半不到的身高硬生生撑出了万丈高的气势,看起来像是宫廷里的贵妇人,如果不是生了一张没长开的脸的话。
“但本宫的姐姐向来仁慈多感,耳根子也软,你认错了人,她却有可能会当真。”
她眼神一厉,语气森然缓慢,像是数着死亡倒计时,盯着他,唇角勾起一抹笑:“你对本宫是何等看法,本宫不会管,可你若胆敢去勾引姐姐,就别怪本宫将你与玄华一并置之。”
窗外寂静无声,只有一丛丛的彼岸花在风中摇曳。
罗焱宫里响彻着老祖宗的警告之语,随之而来散发出一股威压,方圆百里安静得连一丝蝉鸟虫鸣都没有。
喜欢么……
琼玉想了想,其实他也不知道到底何为喜欢。
只是知道救命之恩必须报答。
他母亲当年救了父亲,父亲便娶了母亲,准姐夫缠了阿姐这么多年,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两人之间经历过许多生死……
那他对无漪……算喜欢么?
从前若是这样问,琼玉肯定答是,但知晓自己认错了人,他的心也一起乱了许多。
他原先以为自己对无漪应当是喜欢的,但得知了真相以后,琼玉有些不知所措。
若这种感情是因为一次救命之恩,谁救了他便对谁喜欢,那未免太过荒唐了些,他见过准姐夫对阿姐的执着,也见过爹娘之间的恩爱,喜欢绝不是这样子的。
琼玉到最后都没能回答她的话,帝藤也并不在意,气势汹汹地警告完以后,她便睡了过去。
等她睡醒了,发现琼玉还傻愣愣地站在宫殿里,挑了挑眉,选择性地忽视掉,指尖轻轻一弹,一道灵光落在地上,闪耀之后变化成一个人形,正是她自己的模样。
帝藤控制分身走了出去,真身则留在那张王座上,换了个姿势,便继续闭眼睡觉。
她不管他,也没对他的求助做出什么表示,琼玉看了看立马消失不见的分身,又看了看帝藤那不省人事的真身,思索了一下,便朝着分身的方向追了过去。
尘烟滚滚,周边景色朦胧,帝藤的分身来到了一座古城,是魔界最边缘一带地尸魔族的地盘。
不同于生活在水魔城的水魔们,这里简直像个贫民窟,地尸魔白天藏在地底充当尸体,晚上才会出来觅食,故而此时的古城之内荒无人烟。
帝藤徒手从地里挖出一个地尸族的尸体,触及阳光,那“尸体”立即诈尸般的睁开一只眼,挥舞起两条手臂,手上的利爪不由分说地朝她脸上挠去。
与此同时,嘴里发出“啊呜啊呜”的怪叫声。
帝藤扭头躲过毁容一击,两手各抓着地尸魔的头和双脚,向内一压缩,张牙舞爪的地尸魔瞬间缩水成巴掌大小,被帝藤装进一只小而透明的罐子里。
紧跟其后的琼玉,这才看清地尸魔长什么样。
他有人类的外貌,但皮肤白得像纸,是那种长期不接触阳光显出的苍白。而且只有一只眼睛,看起来很奇怪。
嘴里说着听不懂的话,似乎是地尸魔一族特有的语言,他用那种语言在罐子里骂骂咧咧,一会对着帝藤骂,一会对着琼玉。琼玉是听不懂的,但帝藤若有所思,好像听得很认真。
过了一会,帝藤嘴里也吐出与地尸魔一样啊呜啊呜的话语,两人虽然声音不一样,但从地尸魔懵逼的反应来看,帝藤说的他肯定是能听懂的。
再然后,两人竟隔着一个罐子对骂起来,罐子里的地尸魔手舞足蹈地展现自己的肢体语言,罐子外面的帝藤冷静而淡定地接他的话。
没过多久,琼玉就看到地尸魔苍白的脸变成了调色剂,一会红一会绿,气急败坏又无法反驳的样子,到最后直接不吭声了,郁闷地蹲在角落里,形影孤单的一只,看起来很凄凉。
好在怜悯的老祖宗体会到了他的心情,随手又挖了两只地尸魔装进去,三小只一碰面就叽叽喳喳地吵起来,帝藤给他们下了一个隔音咒,便将罐子收起来不管了。
回头看一眼懵了许久了琼玉,帝藤像个话唠一样跟他说:“本宫捏出这些东西的时候只捏了他们的初代,之后就由着他们自己繁衍,过去了这么些年,连本宫也不知道他们变成了什么样子,不过不管变成什么样,总归逃不过本宫的眼睛。”
她像是一个陶艺师在谈论自己做的陶瓷小人,或许在她的眼里,他们本就是这样的形象。
琼玉:“他们在说什么?”
他问的是被收起来的地尸魔。
帝藤瞥了他一眼,表情奇怪道:“罗焱宫你都能自己找得到,却听不懂这些东西说的话?”
在帝藤眼里,比起听懂地尸族语言,罗焱宫要难找得多。毕竟她在魔界待了这么多年,不管碰到什么东西都能轻松交流,可罗焱宫愣是只有妖魔鬼界的三尊来过,还是被她送了路引给引过来的。
琼玉出现在眼前时,帝藤还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最后看他的记忆,竟是寻着自己的气息找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