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眼前头戴斗笠的神秘人喊出自己的名字后,隋文烟当即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摇头道:“不,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原本还沉溺在伤痛中的李卫真,被气得哭笑不得,没好气地道:“我真是服了你了,你都已经被我点名了,还装什么没有备用的飞剑,我拜托你也换身低调点的衣裳行不行你穿得红晃晃的那么扎眼,这是赶着今晚十五去看灯会是吧”
隋文烟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忧虑彷徨地道:“你你到底是谁”
李卫真伸手到斗笠下拍了拍额头,懊恼道:“自那晚我们分开后,你能活到现在,完全靠的是运气吧”
当局者迷的隋文烟终于被提点明白了,顿时百感交集地想要喊出李卫真的名字,“李”
李卫真急忙抬手道:“哎,打住有些东西放心里,不用说出来”
隋文烟瞥了一下迷茫无措的张猎户,以及站在门槛后头,以冷静目光望向屋外的小孩,琢磨出了些许弦外之音。她本想点头答应,但眼珠一转,便是怒形于色地鄙夷道:“那你刚才还喊出我的名字”
李卫真理直气壮地道:“第一,我没有用剑威胁你;第二,我受到了惊吓;第三,你拙劣的伪装,实在是如同在逗我发笑”
其实,李卫真还有第四点没有说出口,那便是:曾经,我是觉得你那么的冰雪聪明,但现在我只想回到过去,狠狠地扇自己一记耳光。你让我为过去的自己,感到蒙羞啊
但若是把话说太满,恐怕难免就要出现剑锋相向的局面了仅仅只是数落了三点,其实,李卫真就已经隐约听到,隋文烟那咯咯作响的磨牙声了。
隋文烟咬牙切齿地道:“还有吗我正准备好好虚心受教呢”
李卫真摇头道:“差不多了,想到了再告诉你”
在猜出李卫真的身份后,隋文烟便已经垂下了握剑的手,但却没有把飞剑收回。她抬起另外一只手,对李卫真招手道:“那就别废话了,我可没打算要跟你叙旧,把那匣子交给我。”
李卫真用手拍了拍匣子上的标记,缓缓道:“你也是注意到了吧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但匣子在我手上,由不得你啊”
隋文烟的双眼在雾气散尽之后便仅余冰冷,她掂量着手上的飞剑,若有所指地冷哼道:“看来我们已经注定不是一路人了啊”
李卫真再次无视掉那言语威胁,摇头道:“别想太多了,是不是一路人,先跟我去一个地方”
说罢,李卫真转头对惶惶不安的猎户张二娃道:“劳烦张大哥继续带路吧”
“那那好吧请仙师再随我来”张二娃唯唯诺诺地点头道。继而,一边快步往前跑,一边回头伸手指路。
三人来到一处半山腰的黄土坡前,虽然没有立碑,但那用锄头扒拉得干净的坟堂,还是很显眼的标明这是一处新坟。
李卫真让张二娃先回村子里去,两人就算是在此告别了。
张二娃前脚刚走没多远,隋文烟便已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悲伤之情,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坟堂上,一把扯掉面巾,用手轻轻触碰坟头上的黄土,恻然道:“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见隋文烟抢先跪倒在坟堂,没来由的,李卫真却反倒只是想默默站着,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是被对方抢走了自己痛哭流涕的权利那般。
心底好像有股莫名的力量,在倔强支撑,就觉得两个人里头,总得有个人要表现坚强,要去冷静面对那样。
这很矛盾,明明也是想要抱着坟头呼天抢地去宣泄悲愤,可就是因为多出那么一位隋文烟在身边,李卫真就觉得自己做不到了,无法将想法付诸行动。
这到底是真的内心坚强,还是羞愧与自尊心作祟呢李卫真想不明白。
但隋文烟没被那样复杂的情绪所束缚,她几乎是想到什么就要去做什么,势必将风风火火四字贯切到行动之中。
眼看隋文烟好像有所异动,李卫真赶忙凛声喝止道:“你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想要扒二师兄的坟不知道死者为大,入土为安吗”
刚刚用手刨开两拨土的隋文烟停下手,转头狠瞪着李卫真道:“我只知道,这是我二师兄,我不能任由他被葬在这寂寂无名的荒山,掩埋在这无碑黄土之下,我要带他回家”
李卫真无奈摘下斗笠,就是为了让隋文烟看清他严肃的表情。证明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绝非是开玩笑或是刻意拌嘴挑衅。
李卫真疾言厉色地反问道:“回家,回哪里的家回到那个支离破碎的山门吗将二师兄下葬浩园,这就体面得当了是吧先不说浩园是否还存在,你让一个死人守着块破败之地,就算是落叶归根了吗”
“更不要说你我如今各自苟延安身的所谓驻地,那地方也没比这里多好。怎么说,这里也算是月轮山的余脉,要落叶归根,这里已经是了,你还要把坟迁到哪里去”
“醒醒吧早些放下你那点不合时宜的骄傲,去做点实际的事情,拿起你身为师姐的担当好吗”
隋文烟语滞了一会后,便红着眼,忿忿不平地道:“那我就把二师兄的尸骨烧成灰,带在身上,从今往后,再不分离”
这一回,李卫真当真是口瞪目呆了都说别得罪女人,这就是活生生在眼前的例子吧通常对待仇人才会挫骨扬灰,这如今不仅是对往生者,对自己也是够狠的啊
李卫真竟是带着点怜悯的目光看着隋文烟,后者对于令狐天有超出师兄妹之间的爱慕与眷恋,他是很清楚的,虽然从未公开表达过,但那种感情已经写在了脸上。
若是这会儿心软,一切遂了隋文烟的愿,其实对李卫真并未有利害影响,他对令狐天的感情,并非是寄托在一副白骨之上,无须形式表达,在心中就够。
可李卫真还是决定狠下心来道:“我突然想明白,为何今天你我会在这里相遇了,一定是冥冥之中,二师兄在天上指引我来,阻止你这个疯婆子刨他坟的。”
“你心多大啊凭什么你觉得,你有资格这么做呢这二师兄,是你一人独占的啊你当我也死了吧”
闻言,隋文烟确实如同陷入了魔怔那般,又再唤出飞剑来,对李卫真警告道:“你现在是还活着,可你要想再阻止我的话,那待会可就不知道了你不是喜欢这片风水宝地吗不躺进去试试”
李卫真退后一步,做投降状,以退为进道:“要焚烧尸骨,也成啊但我也说了,二师兄他并不属于你一人,你又不是他的遗孀理论上来说,你我是二师兄关系最亲的师弟妹,那我是不是也得分走一半骨骸”
“如果是广义上的话,这还不成啊现在所有幸存的太一门弟子,都得分上一份啊你那边有多少人,我不清楚,但我这边报个数,我得要五份”
李卫真一脸认真地晃悠着五指,仿佛是在说:你好意思挖坟烧尸,我就好意思让二师兄尸骨不全你不是要耍狠吗来啊
“你”隋文烟被气得浑身发抖,差点没吐出血来。
与此同时,在远处的山峰上,有一脸上罩着银色面具的青年,正远远透过秘法,眺望着坟堂上的二人,眼神中尽是不舍与关切。
“小师弟说话,还是这么有意思”神秘青年的言语虽说洒脱,却分明是在故作轻松。
“怎么,舍不得现在后悔,你还是他们最敬爱的二师兄”神秘青年的身旁,显然是容颜气质足以倾倒众生的仙子楚月。
神秘青年微微摇头,言语悲切凄凉地道:“回不去了,我已经走得太远,没法回头了”
楚月微笑颔首道:“你真能这么想就最好,虽然你现在反悔,我也肯定会放你走。但我希望你自己清楚明白,你也有你的道路,远走,比留下,更有意义为了那一天的到来,承受一些锥心之痛,是通往伟大的必然代价”
然而,神秘青年却还是目光坚毅地道:“但我还是会远远的守望着他们,我会让某人知道,即使他杀光除我之外的所有太一门弟子,只要我还活着,那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将不过是泡影。他杀得越多,那么待清算之日到来时,要偿还的就只有更多”
“我会让他永远活在我的阴影之下,夙夜难寐”
楚月情真意切地道:“很好我们总是无法避免,要汲取仇恨作为养料,这就是我不介意与仇人同一屋檐的缘由。在你达成我所定下的所有目标后,我也会帮你荡平通往这条复仇之路的所有障碍,这个承诺,我不介意在此复述一次”
神秘青年遥望远处由争吵,渐渐达成妥协的两人,缓缓松下一口气,轻声道:“在那天到来之前,太一门就先靠你们支撑着了,拜托了”
忽而,一道格外温暖的春风拂过脸颊,李卫真的心中没来由的有所触动,他猛然转过身,好似看到了远处的某座山巅之上,曾有人影短暂驻足过,也好像从未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