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很长,但不算黑,家家户户院子里的光氤氲地照亮了这一片。
欧阳走到第五家,在门口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
前面一家的后窗户开着,有人在炒菜,辣椒油的浓香飘过来,激得她直吞唾液,真的是饥肠辘辘了。
欧阳在背包里摸了摸,找出一块饼干啃了起来………她一边吃一边想,如果向驰在车里,就一定看到我了。只要看到我,他就一定会猜测我为什么跟来这里。那么,他会给出哪些理由呢?她看上他了?
还是,她在这里有亲戚?
按照逻辑,应该是第一种,毕竟她中午进行过一次莫名其妙的人道主义关怀。
行吧。
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能解释得通的事情,没必要放在心上。还有……
蹲守单震这件事不算重要,单震很可能不认识他,他会不会跟过来刺探一二,看看她到底来干什
么?
如果他出了车门,歹徒会不会一拥而上?
如果因她导致了这样的后果,她追过来就有捣乱的嫌疑了。不过,她很想看看这个曾经的卧底的忍耐力或自制力。
枯坐了几分钟,胡同口偶尔有人影闪过,但都不是向驰。石头不平,梆硬,欧阳坐得屁股疼,遂决定起来溜达溜达。
刚走几步,就听到旁边院子里有了脚步声,片刻后,大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来一个大妈。大妈拎着垃圾袋,好奇地看着她,她便也看着大妈,二人大眼瞪小眼地擦肩而过。
欧阳刚要松口气,就听大妈在身后问道:"这孩子瞧着眼生,谁家的亲戚啊?"她脚下一顿,回头时唇角挂上了职业假笑, "大姐,我不是谁家亲戚,好像走错胡同了。"
大妈往回勾了一步, "你找谁,没准儿我能认识。"欧阳随口编了个名字, "我找马斯克。"大妈狐疑道:“马斯克?我只听说过马克思。姑娘,这附近没有姓马的,你肯定找错地方了。”
欧阳点点头, "谢谢您,我这就从那边出去。"不待大妈反应,她往胡同深处走了过去。
十几米外,有条南北向的防火夹道,欧阳左脚一拐,向北去了,她打算去单震家一趟。单震家的门牌号是
1121,穿过两条东西向的胡同就到了。
黑色大门,透过门缝能看到上房的灯光,里面安安静静,没什么人在院子里活动。
欧阳踟蹰了一下,她心想,死者的最后一顿酒在哪儿喝的呢?死者家,单震家,或者是……附近的小饭馆,烧烤店什么的?不,不对。
向驰已经查过了,附近的小饭馆应该没有,而且宁安他们肯定也没找到线索。要是有线索,向驰不会老老实实地在这里趴窝。
……
向驰看到了扔垃圾的大妈。
他想,如果欧阳不是来串门的,这会儿肯定不会继续留在那条胡同里了,她要么从胡同的另一端离开,要么干脆过来找他。
他希望是前者。
两分钟后,胡同口依然空空荡荡。
他满意地点点头,这样最好了,大家都省心。想到这里,他的脑海里无法遏止地浮现出一个帅气年轻的脸庞。
“向驰,我有女朋友了,长得可好看了,你小子不要太羡慕。”"放心吧小子,她的眼里只有我,一定会等着我的。"
“向驰,我的身份好像泄密了……你不要问我原因。如果我死了,请你代我看顾一下我的父母。"
"唔……"向驰捂住脸,发出一声痛苦的申/吟。不能再想了。他强迫自己从回忆中挣脱出来,目光在前后左右——扫过。
欧阳芮芮依然没有出来。
真走了?
还是串门去了?
向驰不得而知,但只要她不出来找他,他就当……呃,小姑娘家家,长得那么漂亮,不会有危险吧。
她的案子很蹊跷,明明是谋杀,人没死,案子却沉了。据万大队说,好几个人看过卷宗,直到现在都摸不到头脑,甚至怀疑欧阳报了假警。
他把手伸向车门,正要打开,就听见单震家所在的胡同里传来了“铃铃”的电话铃声。
欧阳的清脆的声音顺着晚风传了过来。
"妈,我还在单位呢,嗯,有事,回头我给您打过去……"向驰无语,默默地把手缩了回来。
他明白了,这小姑娘可能想立功,所以堵到嫌疑人家门口去了。这什么孩子啊?!简直就是欠
儿登!好啊,他倒想看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向驰这一等就是三个小时,整片社区都安静了,他也没等到蛮干的欧阳。
欧阳接完电话,知道自己的行踪可能被向驰发现了,于是她索性继续往北,在不到二十米外的胡同里找到一家面馆,要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填饱了肚子。
吃完后,她又要了一杯汽水,打开手机里的贪吃蛇,一边玩一边不慌不忙地喝了起来。面馆是住宅改建的,还有几位喝酒的老客,老板娘并不撵她,大家各忙各的,相安无事。
大约十点半,老客都走了,欧阳不得不撤了出来。
她从包里取出双节棍,拿在手里,慢吞地往向驰的方向走——这是出事后,欧阳武和陈秀莲一致要求她随身携带的武器。
她心想,如果向驰一直不出事,这事传出去,自己就是传说中的大花痴了吧,爱一个男人爱到尾随跟踪,欲罢不能?
呕……
不远处传来了汽车驶进胡同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
欧阳又想,如果这汽车里坐着的就是坏蛋,如果向驰不从汽车里出来,如果向驰今天带了枪,他就是安全的吧。
她没必要英雄救“美”。
汽车匀速行驶,偶尔能听到路过低洼地,底盘刮擦地面的声音。
欧阳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但心里暗暗告诉自己,向驰应该在车里——这是趴窝基本的要求,他一旦发现不对就会开车逃跑,自己没必要主动送人头,慎重!
巷子很安静,她刻意地放轻了脚步。"咔嚓!"一个碎玻璃的声音响了起来。
欧阳脚下一蹿,人便弹了出去,一阵风似的到了胡同口,快要出去时,脚下紧急刹车,在阴影处停了下来。
探头向外看..
十几个带棍棒的男人围住了黑色普桑,随着又一个“咔嚓”声响起,普桑的车玻璃又碎了一块。汽车的发动机响了起来。
"拔下钥匙。”挡在前面的一个男子正拉着一个骑自行车的女孩子, "你不是警察吗,你敢跑,敢报警,我就敢干死她。"
汽车熄火了。
竟然真的发生了,而且是这样发生的。但也不算意外。既然对方盯上了向驰,只要他落单就是
动手的最好时机,这也是她执意等到现在的根本原因。
她立刻拨通了110报警,声称十几个流氓正在对警察进行打击报复,并报了自己的警号,以求附近的警局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欧阳挂断电话就是一声尖叫, "杀人啦,快来人呐!"七八双凶狠的视线朝她这边射了过来。
其中有人说了句什么,便有四个男子拎着棍棒来了。欧阳大声叫道:"流氓,你们想干什么?"
“哟,长得不错,当然是想弄你。”
“既然不怕死,想多管闲事,就别怪我们不客气。”“谁出来干谁!”
这一句是威胁,给周围听到动静的老百姓的威胁。欧阳心里明白,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老百姓大概率指望不上,自己必须拼了。
“还不快走!?”向驰疾言厉色地吼了一声。欧阳叫道:“别怕,我来帮你。”
一个短粗胖男子率先找到了她,狞笑着说道:“就你?”欧阳右手发力,背在身后的双节棍闪电般直奔对方面门, “就我怎地?”
向驰听得清楚,猜测欧阳芮芮这句也是对他中午那句“就她”的回应,无奈地摇摇头,双手扯起外套挡住一个男子的当头棒,随即一绞下了对方的武器,身形一矮,用扫堂腿撂倒了旁边蠢蠢欲动的大个子。
其他人一拥而上,一对十,混战了起来。
双节棍机动灵活,是原主用得最好的武器,没有之一。
欧阳虽然没怎么实战过,但本能和素养都在,趁着四个混蛋摸不透她的实力,以快打快,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是流氓,不是杀手,打架或者还行,真正的武斗绝不是欧阳的对手,一个个被打得嗷嗷叫。
有人喝道:“向驰,你们再还手别怪我对她不客气。”
欧阳立刻说道:“杀人偿命,你杀她,法律就会杀你!休想威胁我们。”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向驰不能不停手,他用双手护住头部,任由棍棒雨点似的朝自己砸了下来。
听着隐忍地闷哼声,欧阳知道,自己必须趁对方搞不清自己真实身份的时候扭转这一困境,否则向驰还是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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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用余光观察到,看守女生的男子抓着她的手腕,暂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一双眼睛都在欧阳和向驰身上。
欧阳知道,结束这场谋杀的根本在于这个女生。
于是,她忽然放弃抵抗,将后背完全暴露给几个对手,两大步蹿到女生面前,一棍打在那名男子的手臂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男子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棍, "嗷"的惨叫了一声。
与此同时,欧阳闷哼两声,强忍剧痛喝道:“你还不快跑,往大马路上跑!”那女生不算太笨,但也不太聪明,居然扔下单手扶着的自行车转身跑了。
挨打的男子捂着胳膊要追,但欧阳的双节棍就像眼镜蛇,奇快无比,马上就砸到他的脑袋上了,他只好放弃目标,转身继续对付欧阳,叫道:“草,今儿不弄死你个小贱人,老子就不姓常。”
欧阳道:"没事,你还可以姓短嘛,反正那玩意儿也不长。"一个那玩意儿,指向性就太明显了。
重新奋起的向驰无语了,但又不得不承认,小丫头怼得太爽,乃至于他身上都没有那么疼了,打架也有力气了。
“草,还真是个贱人,你他娘的要是缺男人,老子现在就上了你。”挨打男子要疯了,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
欧阳道:"行啊,只要你不怕警察,我就在这儿等你。"
“完而完而……”尖而促的警笛声远远地传了过来,尽管声音不大,明显能感觉到它在迅速逼近。
欧阳见向驰伤势不轻,马上就无力抵抗了,便故意说道:“姓向的,我刚才报警了,你再坚持一下,警察马上就到。"
"卧槽,真的是。""看来不行了。""撤撤撤!"姓常的在欧阳后背上猛敲一棍,留下一句“小贱人你等着”,上了停在普桑对面的蓝夏利。
夏利车上有司机,三个人一上去就启动了,不管不顾地朝胡同里面开了过去。剩下的几个四下逃散,很快不见了踪影。
向驰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极力调节着呼吸,但目光一直落在欧阳身上。
欧阳知道,他在怀疑自己,怀疑她为什么出现得如此及时,他想知道,她为什么从中午就开始警
告他。
在这件事上,她不能太被动了。
她揉着被打得剧痛的胳膊,解释道:“我从小习武,打架是把好手,但我总觉得你针对我,所以,我以为提醒你注意安全,保护你,或者能改善我们之间的关系,你懂我的想法吧。"
"首先,我不懂你的这种想法,更没有针对过你,如果让你有了这种错觉,我诚恳地表示歉意。”向驰顿了一下, "其次,我能懂的只有你身上的伤,因为我也一样疼痛难忍。你这丫头难道是傻的吗?你冒冒失失地掺和进来,会送命的,你知道不知道!"
最后一句他是压低了声音吼着说的。
欧阳凑到他身边,语气凉凉地说道:“你能为了陌生人送死,我难道在自己有能力救人的情形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事送死?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向驰:".…伶牙俐齿!"欧阳道:“承让承让。”
向驰苦笑:“你这丫头,他们会让你永无宁日的啊。”欧阳道:“那也是没办法。”她是法医,但也是警察,无论是职责还是良心,她都无法对向驰置之不理。
警车开进来了,车前大灯笔直地照了过来, "谁报的警?"欧阳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报的。”
向驰抹一把头上流下来的血,想站却没能站起来, “我是瓷湖分局的向驰。”
“真的是袭警!”几个警察一溜烟地下了车,其中一个喊道, “快叫救护车。”